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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眉頭皺了一下,頭也不抬地把小丫頭打發(fā)走,復又抬手親自端過藥碗,眨眼就落了淚下來,瞧著宋煋蒼白虛弱的眉眼,后怕道:“我苦命的兒,身上哪里難受千萬跟娘說,這是你jiejie請鎮(zhèn)西頭的大夫開的安神湯,說你喝下便能大好了?!?/br>宋煋終于看清老嫗,見她頭發(fā)花白一半,額頭上根深的橫紋堆疊在一起,一條瞇縫眼里正落著濁淚,瞧著不像個十分好相與的老婦人。也是宋連平的親娘崔氏。至于方才被崔氏打發(fā)出屋的小丫頭,名字叫喜梅,十三歲的稚齡,也是宋家煮飯婆子的孫女,平日里除了跟著婆子喂雞喂鴨洗衣打掃,多是跟在崔氏身邊,貼身伺候。雖說喜梅是貼身伺候的丫頭,但崔氏顯然不是很喜歡喜梅,不是說喜梅伺候的不好,而是這伺候她的丫頭年齡漸長,就生出了些不該有的心思。不過哪家少女不懷春?其實這要是放原身十六七歲的時候,能有個丫頭幫著兒子學習些房中事,崔氏還挺樂見其成,可那會兒原身一心苦讀圣賢書,壓根沒那心思不說,崔氏又怕耽誤兒子前途便一直壓著讓原身娶妻納妾的念頭。后來原身考中,回鎮(zhèn)上做了教書先生,體面又風光,崔氏的眼光也就跟著長遠起來。她要為兒子尋一門好親事,便不能讓兒子隨便納人進房,娶妻才是要緊事。因此,喜梅那點兒小心思在崔氏面前自然也就變得礙眼了。崔氏眼睛不好,待宋煋坐起把藥喝完,又坐在床邊哭了半晌,一邊說他們娘倆識人不清,一邊罵她那李家姑爺。婦人的嘴皮子上下一合,全是些鄉(xiāng)里村人的葷話,不得聽。沉默一會兒,眼見著崔氏那兩條瞇縫眼要哭壞,宋煋來不及壓下喉嚨里的苦澀,聲音干啞模糊,學著原身的這時應有的語氣道:“娘,您別哭,兒子沒事,當心眼睛。”崔氏聽了,抹了眼淚擦在袖擺,轉(zhuǎn)哭成笑,抓著宋煋的手臂,念念叨叨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娘眼睛沒事?!鳖D了頓,崔氏又摸摸宋煋蒼白的臉頰,“平兒待會想吃什么,娘讓王婆給你做?!?/br>宋煋說了三四樣宋連平平日愛吃的,終于崔氏帶著笑臉出了門。因著后腦上的傷,崔氏去私塾替兒子早早告了假,大半月下來,宋煋只被她拘在屋里養(yǎng)傷,鎮(zhèn)西頭大夫抓的藥一連喝了十幾副,渾身上下都泛著股難言的苦味。每次喝藥前,030都會給宋煋加油鼓氣:“煋煋,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比缓蟊阆У囊粺o所蹤。宋煋,“……”歇到十七日,就在宋煋以為自己整個人都要在房里躺廢的時候,私塾里的一位同僚來探望他,一進屋就捏著鼻尖,甕聲甕氣:“你這屋里是拿黃連熏過了?”整日在床上躺著無事,宋煋尋了原身之前??吹呐f書打發(fā)時間,見這同僚進屋時虎步生風,人也生的高大威猛,便將書放在榻上直起身。稍微一想,宋煋將眼前人與原身記憶聯(lián)系起來,略微驚訝道:“松亭兄今日如何有閑來看我?”孔思柏,字松亭,也是私塾的教書先生其一,素日與宋連平交好,是稱兄道弟的好友,又因為孔思柏人高馬大,體態(tài)更是虎背熊腰,乍一眼瞧著不像個讀書人,所以在整治頑劣上很能震懾不聽話的學生。孔思柏闊步走至床前,帶過一道雷厲的風,調(diào)侃說:“文錦賢弟半月不在私塾,那群小皮頭想你想的緊,整日心思不放在讀書上。這不今日恰好休沐,為兄便馬不停蹄趕來探你一探,看你這傷到底好的怎樣了,也好回去跟學生有個交代?!?/br>宋煋單咳一聲:“煩擾松亭兄走這一遭,文錦并無大恙?!?/br>孔思柏眨眨眼,手掌在宋煋面前忽閃幾下,輕敲他的額頭,納悶說:“文錦,你別真被那塊石子磕傻了,今天說話怎么文縐地跟大先生一樣?”大先生伍乘風,設立鎮(zhèn)私塾的主人,同時也是宋連平的啟蒙恩師,鎮(zhèn)上大戶伍家大房的當家,為人刻板固執(zhí),是個醉心研學的老學究,說話做事一板一眼,最見不得吵鬧無禮。想到這,宋煋看了眼孔思柏蒲扇似的大手,“鬼門關里走一趟,有點改變不是應該?”孔思柏早先就從別人嘴里聽說了宋家跟李家的事兒,那事兒也的確是李家老大做的缺德,于是訕訕笑了笑,眼里終于多了點真誠的擔憂:“你家里這事亂,外人不好瞎摻和。我瞧著他李家準是欺你宋家人少才這么肆無忌憚,若我說,這事要再有下次,你只見勢頭不好,便直接報官去?!?/br>宋煋說:“官差不管家務事?!?/br>孔思柏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一副過來人的語氣,“不管官差管不管,這是威懾。”宋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孔思柏進屋前沒關門,大敞著直接能看見院子里結(jié)了花的石榴樹,熱烈又鮮艷。外頭吹進來一股熱氣,沉甸甸的石榴花在樹杈上晃了晃,壓彎枝頭。孔思柏跟著宋煋的目光往外看,轉(zhuǎn)頭說:“悶了?”宋煋側(cè)身倚在被褥上,垂了眼:“悶?!?/br>孔思柏報以同情的目光,“不僅悶,還苦吧?”宋煋沒回他,孔思柏哈哈大笑。兩人又說了挺久的話,多是孔思柏說這大半月里私塾里發(fā)生的大小事,宋煋安靜的聽。雖然感覺好友比平常要話少還冷淡許多,但孔思柏想對方是大病初愈,性情有變也是在常理之中,除了有些惋惜,但并未多疑他的友人早已魂歸西天,身體如今換的是另一個芯子。從晌午一直聊到日落,中間喜梅經(jīng)宋連玉的吩咐給兩人送來幾次瓜果茶點,吃飽喝足的孔思柏這才心滿意足地拍屁股走人,臨走前還寬慰他:“磕著腦子畢竟不是小事,嬸子這么小心是應該,你可別埋怨她拘著你,私塾那頭也有我撐著,實在不行還能請大先生出山,那群皮猴子不敢上天,你別擔心。”宋煋說:“好。”孔思柏走后,天色漸昏。喜梅進屋給他點上蠟燭,眼睛眉眼低垂,輕聲細氣地問過吃什么,又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屋里沒了人,宋煋重新拿起榻上的話本,看了沒兩眼,突然在心里問:“系統(tǒng),孔思柏是命運之子嗎?”030說不是。宋煋又問:“那誰是?”030聲音無辜道:“只有在靠近命運之子五米系統(tǒng)才能監(jiān)測?!?/br>宋煋沉默一會兒,慢吞吞說:“那這樣如果我一輩子碰不到命運之子,任務是不是就不用做了?”030認真想了下,說:“理論上是這樣,可是不做任務,煋煋你就回不了原本的世界了?!?/br>宋煋愣了愣,低聲說:“那也挺好。”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