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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第一步時間過去已經(jīng)很久,徐西臨當(dāng)年離開,是把過去、連同家,一起拋下了,他去了很多地方,遇到很多人,每天與無數(shù)紛擾、名利、成功、失敗擦肩而過。失意的時候,徐西臨躺在鬧鬼的舊宿舍里,冬天凍得睡不著覺,只能露在外面的鼻尖冰涼冰涼的,那時他想起小時候折價賣了鄭碩送他的名牌球鞋,轉(zhuǎn)手就請狐朋狗友吃飯的事,想起自己居然也有那么紈绔恣意的時候,像上輩子。而得意的時候,他偶然也會想起當(dāng)年拿著一紙被修改得亂七八糟的條約,被一個開小賣部的男人羞辱的事,那就像想起小時候因為一塊橡皮跟同桌打架一樣好笑——那能算哪門子的羞辱,算哪門子的困難呢?分明都是很容易解決的事,為什么他當(dāng)時會覺得走投無路呢?為什么會頂不住壓力關(guān)了維生素呢?還有……和竇尋的一切聚散分合,也漸漸地像一場大夢,被記憶蒙上了失真的面紗。徐西臨偶爾會翻開竇尋曾經(jīng)寫給他的幼稚情書,看見那個一直保存下來的巧克力空殼。漸漸的,他像是遺忘李博志一樣,難以把這些紀(jì)念品和具體發(fā)生過的事連在一起了。他只是刻骨銘心地記得自己跟竇尋說分手的那一刻。這么多年,徐西臨覺得自己可能從來沒有走出過竇尋當(dāng)時看著他的眼神,但他很少細(xì)想,他只是不斷地向前走,好像如果他當(dāng)初能強(qiáng)大一點,所有的遺憾就不會發(fā)生一樣。現(xiàn)在,竇尋猝不及防地落到他面前,徐西臨本能地粉飾太平,恨不能把這些年來走過的路、取得的成就都繪制成卷,一股腦地展開在竇尋面前,以此來挽回、證明什么似的。徐外婆去世以后,徐西臨其實根本不怎么正經(jīng)下廚,有時候方便面都懶得泡寧可干吃,自己的日子過得豬狗不如,卻要帶著新鮮瓜果蔬菜,上門跑去嘲笑老成沒有生活品質(zhì)。他還有意無意地去撩竇尋,刻意展示自己任何場合下的游刃有余,他像個容顏枯朽的女人,揣著滿腔敗絮,拼了老命也要涂脂抹粉地強(qiáng)撐出一層金雕玉琢。其實……就算竇尋承認(rèn)他這些年呼風(fēng)喚雨、過得得意非常,能怎么樣呢?就算他成功地讓竇尋后悔當(dāng)年頭也不回地決裂而去。就算竇尋真能如他所愿,毫無芥蒂地放下過去,重頭再來——又能怎么樣呢?那些因為經(jīng)年日久而刻骨銘心的孤苦會就此消失嗎?那些少年時代的惶恐畏懼與無能為力,會從記憶中湮滅嗎?“虛榮”與“拖延”一樣,就是這么沒有邏輯也沒有好處的東西,大家都心知肚明,卻總是免不了自欺欺人。此時,徐西臨持續(xù)數(shù)日的自欺欺人的美夢,被冰冷墓園中一身灰色的竇尋打破了。他先是驚出了一身大汗,刺痛的胃痙攣似的翻了個個兒,被難忍的尷尬戳了一下,聽見竇尋說:“我過來看看。”“哦,”徐西臨回過神來,避開他的目光,“好,跟我來吧?!?/br>他走了兩步,又想起什么,回頭補(bǔ)了一句:“有心,謝謝?!?/br>竇尋:“你車不鎖了嗎?”徐西臨:“……”徐西臨重新鎖了車,帶著竇尋從方才的來路返回去。他一路沒吭聲,把竇尋帶到徐外婆的墓前,光亮的石碑上反射著陰沉沉的天,墓園里一片寧靜,并沒有什么陰森氣。竇尋把花放下,規(guī)規(guī)矩矩地對著墓碑鞠了個躬,一抬頭,發(fā)現(xiàn)徐西臨站在離他幾步遠(yuǎn)的位置,臉色有點蒼白,正盯著遠(yuǎn)處的槐樹林發(fā)呆。“我那時候想在高考前找個安靜的地方落腳,本來不想聽祝小程的安排,留在你家。”竇尋突然出聲,強(qiáng)行拉回徐西臨的注意力,“結(jié)果碰到了……”說到這里,竇尋停頓了一下,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徐外婆合適。小時候他在徐西臨家里,都直接叫她“姥姥”,可是后來跟徐西臨鬧成那樣,他又不告而別,連她臨終都不在……竇尋覺得自己不配再這么叫,可是當(dāng)著徐西臨的面說“你姥姥”如何,又未免太疏離無情。竇尋終究不擅長這些事,只好粗暴地掀過去。可惜徐西臨還是聽出來了,他略一低頭,避重就輕地笑了一下:“老太太招人喜歡,老幼通吃……對不對,姥爺?您在下頭可得看嚴(yán)點。”他隨口開了一句玩笑,又轉(zhuǎn)向竇尋,想引著他離開墓園:“走吧,她沒白疼過你——新地方住著還習(xí)慣嗎?你那邊幾號正式上班?”竇尋算是看透了,徐西臨“一床錦被遮過,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龜仙人脾氣這輩子怕是改不了了,不管他多大年紀(jì),是什么身份,手里有多少錢。竇尋一看他這德行就來氣,心頭躥上來陳年的火,舌尖微微動了幾下,不過很快深吸兩口氣,又把即將沖口而出的話咽回去了。他時時提醒自己——對付徐西臨要有耐心,絕不能逼他,更不能動手撕他的畫皮,否則就以他現(xiàn)在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情況,真要逼得他一走了之,去哪逮人?“跟你們一樣,”竇尋有點悶地說,“學(xué)校不著急,先去項目那邊報道——這兩天麻煩你了,我請你吃頓飯行嗎?”徐西臨略微松了口氣,沒想到士別三日,竇尋也知道“話留三分余地,心照不宣”了。他一放松,方才的熱汗都蒸發(fā)出去,緊張的胃開始鬧騰起來,可是竇尋難得這么貼心,徐西臨無論如何也不舍得一走了之,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欣然赴約。徐西臨打起精神,從竇尋打車過來這點事開始借題發(fā)揮,根本不用別人搭話,他就能順暢地把話題引申下去,聊了車牌號不好搖,又說到新能源產(chǎn)業(yè),天南海北地侃一溜夠,就是絕口不提掃墓的事。他不問竇尋是怎么知道今天是外婆祭日的,不問他為什么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自己過來,沒解釋自己為什么不告訴他,也不肯質(zhì)問竇尋為什么不回他的郵件。等到了飯店,徐西臨已經(jīng)自行替竇尋發(fā)愁起沒有私家車出行不便的事。他不想吃東西,看見上的菜就反胃,于是專心致志地想起了餿主意:“要不然你以后搭我的順風(fēng)車上班?我知道不順路……沒事,我可以把公司搬家,反正這邊我說了算。”竇尋:“別扯淡。”徐西臨笑瞇瞇地給他盛了一碗湯——也就扯淡的話題最安全了。這一頓飯,徐西臨吃得生理與心理上都很不舒服,后來后背一陣一陣地冒冷汗,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