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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目間的暗潮洶涌被黑臉大哥一盒茶葉打斷,竇尋怕宋連元看出什么。剛才發(fā)作了一通,現(xiàn)在總不好再給徐西臨添麻煩,他只好接過茶葉,哭笑不得地把心留下,指揮著身體坐電梯下樓了。徐西臨一回頭看見宋連元懷疑又審視的目光,頓時覺得胃更疼了。宋連元心不在焉地說:“我?guī)Я它c心過來,你去擺幾個盤子,給老太太上供?!?/br>一般北方老一輩人才這么干,忌日或者清明節(jié)的時候擺個供桌,上面放幾盤水果點心雞鴨等,給過世的親人“上供”,不過徐西臨他們這一代,已經(jīng)很少有人這么做了。“我姥姥活著時候就不吃豬油和面的點心?!毙煳髋R百無聊賴地晃悠到廚房,翻了翻宋連元帶的東西——沒一樣想吃的,“看著陰森森的,再說我掃過墓了。”宋連元沒有強求,雙臂抱在胸前,目光在他破皮的嘴唇上停了一下:“剛才來那人到底是誰?”徐西臨一手按著左下腹,微微有些佝僂,側(cè)身回過頭來,目光與宋連元輕輕一碰。“同學?!毙煳髋R說。宋連元神色一動,結(jié)果徐西臨又補了一句:“也是你想的那個?!?/br>宋連元:“……”不知為什么,這句話脫口而出,徐西臨突然痛快了不少,好像身上一個重擔卸下來了一樣,他指了指自己的臉,問宋連元:“打嗎?”宋連元不再是一身匪氣的小青年了,徐西臨也是奔三張的人,總不能再動手,宋大哥被他氣得七竅生煙:“我說你怎么這么著急往回趕,你嫂子跟我說我還不信……不是早就斷了嗎?怎么還有聯(lián)系?”“碰上了,想重新追,人現(xiàn)在不理我。”徐西臨漠然從他身邊走過,“你還打不打,不打我要去橫一會,別吵我?!?/br>宋連元眼睜睜地看著他從自己身邊飄過去,一時反應過來暴跳如雷:“徐西臨!你丫……我真欠掰開你那腦子看看怎么想的。成家成家,生兒育女、取長補短,一個家要他媽倆男的干嘛使?功能不重復嗎?地方都顯得擠得慌!”宋連元的憤怒聲嘶力竭,然而徐西臨可能是大喜大悲過了,這會感情有點麻木,愣是從里面聽出點搞笑來,自己往沙發(fā)上一蜷,笑了。宋連元抄起旁邊的紙文件在他腦袋上抽了一下:“笑個屁!”宋黑臉愁腸百結(jié)地往旁邊一坐,生了一會悶氣:“你們這都是什么毛???能不能治?”徐西臨聽了這句就明白了,宋連元腦子里還有舊式的供桌,想來是裝不下“同性戀”三個字的。他茫然地發(fā)了一會呆,忽然轉(zhuǎn)頭對宋連元說:“絕癥,治不好……你還拿我當兄弟嗎?”多年前,宋連元一句“你還拿我當哥嗎”,抽了他一巴掌,抽得他跟竇尋一拍兩散,多年后,他把這個問題拋回去,從他畫地為牢的規(guī)則中探出一個試探的頭。宋連元噎了一下。徐西臨移開目光,低聲說:“接受不了也沒事,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以后就不再你面前礙眼了?!?/br>“滾!”宋連元沒好氣地罵了他一句。兩個人相對無言了片刻,宋連元深吸一口氣,準備長篇大論,徐西臨卻先一步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想說,就算我可以不在你面前礙眼,總會礙著別人的眼,覺得我變態(tài)亂搞四處睡——說真的一直有人這么想,我也挺納悶的,白擔了這么長時間的冤枉,坐實了也沒什么。還有……沒證,沒孩子,兩個人的感情一出問題,就很容易一拍兩散,將來沒人給養(yǎng)老送終,萬一住院連個有資格給我簽字的人都沒有,沒有共同財產(chǎn),想在房產(chǎn)證上添個名都一大堆麻煩?!?/br>宋連元想說的話都被他搶走了,郁悶地閉了嘴。“這些事我十年前就想過。”徐西臨說,“沒想明白,所以跟他斷了……不是被你打的?!?/br>宋連元沒好氣地問:“現(xiàn)在你就想明白了?”徐西臨苦笑了一下:“現(xiàn)在我沒辦法。你可以不讓我抽煙,不讓我喝酒,但是你不能不讓我喜歡一個人,除非打死我?!?/br>宋連元目露兇光。徐西臨誠懇地說:“打死我,時態(tài)就變了,那只能算是生前喜歡過他了?!?/br>他這輩子最不應該的,就是當年脆弱之下一時沖動,輕易答應了竇尋,像個沒長成的小馬,魯莽地想趟水過河,趟了一半,發(fā)現(xiàn)前方舉步維艱,惡水沒過了頭頂,被風浪嚇破了膽子,只好倉皇逃走。而時過境遷,他發(fā)現(xiàn)河流彼岸始終是自己魂牽夢縈之處,有生之年,如果終于不能抵達,那這一邊的草木繁蕪、人事音書,全是寂寥如許,有什么意思呢?所以他無論如何想再走一次。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哪怕淹死在水中央。宋連元認為他是鬼迷心竅,說不通,氣得拂袖而去了。新年假期短得仿佛只有一個鼻息,轉(zhuǎn)眼就過去了。過了年,竇尋那邊的“事情多”自然不是托詞,徐西臨這邊也手忙腳亂了起來。大老板宋連元那日與他不歡而散之后,打定了主意要把他們徐總的“毛病”糾正過來。宋黑臉不知怎么說服了高嵐,兩口子一時留下沒走,整天在這邊子公司里巡視,宋連元一雙眼睛牢牢地盯著徐西臨,恨不能一天給他找一火車事,省得他閑了就出去泡男人。新年工作目標匯報材料被宋連元連標點符號都找了一次茬,生怕他節(jié)假日沒事干,宋老板托人把徐西臨塞進了當年竇俊梁他們那伙人流行的emba班……當然不是竇尋他們學校的——活像個防止學生早戀的家長。徐西臨足足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機會見竇尋,每天跟中學生異地戀似的給竇尋發(fā)微信。竇尋發(fā)現(xiàn)他從來不在朋友圈里發(fā)自己的事,基本是個自動點贊機。今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這種別人秀在朋友圈里的內(nèi)容,徐西臨都發(fā)給了竇尋,晨昏定省似的,風雨無阻,哪天竇尋要是說聲“不錯”,下午就能收到同款——有時候是沒拆塑料封的書,有時候是保溫盒包好的飯,現(xiàn)代物流解救了被“家長”控制得分身乏術(shù)的“早戀少年”。竇尋的工作重心在項目上,但也不能白在學校里待著,正好有個老教授過年把腿摔了,竇尋就接了他的大綱和教學任務從選修課教起,負擔不重,每周兩課時——他負責大教室的公開課,主要針對非本專業(yè)學生。聽說這件事,徐西臨發(fā)了一張照片過來——是當年竇尋親手畫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