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挑起眉，不以為然地說，“我可沒承認(rèn)你跟我是在一邊兒的。只不過比起他們來說，你和我還多少有些共同點罷了。”

“好吧。那么……他們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害怕你的？”

“從我記事起。”里德爾傲慢地?fù)P起下頜，“那年有個新來的大個兒想要欺負(fù)我，我連根手指都沒動就讓他受了傷，還拿走了他身上的一枚硬幣作為戰(zhàn)利品。后來就再沒人敢動招惹我的心思。除了你——”他橫了比利一眼，扭過頭去，“或許還有艾米·本森和丹尼斯·畢肖普?！?/br>
比利看了一眼他提到的那兩個孩子，他們坐在對面的斜排座位上，恰好也用一種嫌惡又恐懼的目光回望過來。比利的視線在艾米枯黃的發(fā)梢和丹尼斯鼻梁上的雀斑上停留了幾秒，然后他轉(zhuǎn)開目光。

“現(xiàn)在只有他們倆敢叫我怪物和瘋子了。”里德爾在他身邊平平靜靜地說，“有一次本森還對老妖婆說我有精神病，問她什么時候能把我送到瘋?cè)嗽喝??！?/br>
比利看了他一眼：“他們是嫉妒你?！?/br>
里德爾定定地看著他。

“嫉妒你和所有人不一樣——沒那么平庸，很特別?！北壤柫寺柤纭Ｋ性S多出身麻瓜的同學(xué)在小學(xué)時期都受到過不同程度的排擠，因為超常的能力被看做是怪異而不合群的。只是這里是一九三六年的一所倫敦孤兒院，這樣的對立無疑更加激烈，“你可以假裝自己很合群，或者直接反擊到讓他們敬畏你。這沒什么不對。”

沉默。

過了一會兒，里德爾拖長聲音慢吞吞地開口了：“你竟然不完全是個傻瓜，斯塔布斯?！?/br>
“當(dāng)然不是?！北壤麚狭藫厦济?，沒計較他的用詞，“就像你一點兒精神問題都沒有一樣。”

半個鐘頭后，他們到站了。

比利臉色蒼白地從地鐵里鉆出來，無比想念飛路粉和幻影移形。他們又搖搖晃晃地走了好長一段不怎么通達(dá)的泥濘山路，終于嗅到了一點兒海風(fēng)的味道。里德爾就在比利身邊，他們走在隊伍最末，所有人發(fā)梢上都沾著細(xì)小的雨珠。

目的地在半山腰上的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村莊的地方，孤兒院集中租住在相鄰的幾戶人家里。每三個孩子被分到一間農(nóng)舍住宿，每間房屋狹小到連轉(zhuǎn)身都令人痛苦不堪，鐵床上潮濕的稻草散發(fā)著咸魚的餿味，木地板常年失修，一踏上去就發(fā)出□似的嘎吱聲。

真是再也沒有比這更糟糕的郊游了。

比利嘗試著把角落里一只腐爛的死老鼠從窗戶清理出去，卻不慎把床上一大片發(fā)霉的稻桿掀了起來，正好落在正在那兒收拾他們床鋪的里德爾身上。黑發(fā)男孩兒皺著眉咳嗽了兩聲，隨后發(fā)起了兇猛的回?fù)?。兩個人誰也沒直接動手，就把屋子里的稻草和灰塵弄得滿天飛。

門外突然傳來一個憤憤不平的聲音，是個男孩兒，正處在變聲期，嗓子嘶啞得要命：“我不明白為什么就不能隨便多加一個床位給我，非要讓我和兩只小臭蟲住在一起——我寧可睡在泥地里也不想來這間屋子！”

“你沒看見科爾夫人已經(jīng)去找這里的酒館了？她才顧不上呢。行了，丹尼斯，別耍脾氣。奧索爾小姐快被房間里的跳蚤逼瘋了，”另一個細(xì)細(xì)的聲音說，“而且她不是向你保證了，那兩個小神經(jīng)病什么也不敢對你做，除非他們想被關(guān)有史以來最長時間的禁閉?！?/br>
比利透過一片蒙蒙的灰塵和飛落的稻草看著里德爾，黑發(fā)男孩兒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朝他做了一個口型：丹尼斯·畢肖普。

那和他在一起的一定是小艾米·本森了，比利想，這兩個人幾乎形影不離。

地板嘎吱嘎吱地響著，隨著一聲低咒，那個心不甘情不愿的合宿者推門走了進(jìn)來。作為一個十三歲男孩兒來說，丹尼斯長得相當(dāng)健壯，兩頰上因為發(fā)育過度而冒出的紅腫痘痘一直蔓延到脖頸，假如可以，比利真想給他的臉潑上點兒巴波塊莖的膿水。艾米則相當(dāng)清秀，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只是一雙淺色眼睛和過于凹陷的兩頰讓她看上去有些呆板刻薄。

比利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嗨，丹尼斯，歡迎你來和我們一起住。祝我們……呃，夏日度假愉快?！?/br>
丹尼斯看了他一眼，咕噥著：“我可一點兒也不好……”他想看、卻又不太敢看里德爾，聲音就像卡在喉嚨里，“都是那只倒霉的兔子，斯塔布斯，否則你也不會變得這么神經(jīng)——”

他話還沒說完，艾米·漢森突如其來爆發(fā)出一陣驚怖的尖叫！比利被嚇得猛地朝后退了一步，要不是后背撞上了里德爾，他一定會一跤跌坐在地上。

“——啊啊啊??！”艾米的雙手在臉前來回拍打著，她緊閉雙眼，瘋狂地甩著頭，什么東西“啪嗒”一聲從她的頭頂?shù)粼诹说厣?，“瘋子！瘋子！精神??！你們都是怪物！?/br>
她大叫著，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丹尼斯喊著她的名字追在她身后，地板在他們倉皇的腳步下不堪重負(fù)地發(fā)出吱吱的聲響。

比利和里德爾對視了一眼，然后低頭看向艾米剛剛站過的地方，那里躺著他剛剛打算清理出去的那只死老鼠。

在艾米的抽噎哭訴和丹尼斯加油添醋的告狀聲中，科爾夫人滿身酒氣、一臉通紅地趕來了。她滿腹疑竇地凝視著一臉無辜的里德爾和比利：“老鼠從天花板上掉下來？這怎么可能？”

然而盡管沒有任何有關(guān)這起惡性事件肇事者的證據(jù)，結(jié)果也依舊可以預(yù)料。

清理牲口棚和草垛，外加不許吃晚飯——這大概就是科爾夫人所能想出的最具創(chuàng)意的懲罰方法了。只是這次，她頗為意外地把比利和里德爾分開了。

“你不能這么下去了，小斯塔布斯?！彼陔x開前格外語重心長地單獨對比利說，“你原來是個好孩子，別被那些異類毀了?！?/br>
比利摸了摸鼻子，繼續(xù)沉默地洗刷著馬槽。

等到比利結(jié)束一切工作，準(zhǔn)備回去休息的時候，天早就黑透了。他倒沒有覺得很餓，只是腳步有些發(fā)虛。

比利偷了不少懶，因為那股發(fā)霉的草料味兒實在讓人想吐，而且沒有哪個習(xí)慣了使用魔法的人會愿意親手清理這些。小雨還在下，海風(fēng)讓夜晚變得更冷了。他打著哈欠，只想盡快回去，睡個好覺。然而就在穿過院子的時候，他突然聽見一陣窸窣的聲響，幾盞油燈閃爍著，一道影子從他們住的那個屋子里閃了出來。

那高高瘦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