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自己從前和陳睦相處的樣子，他也一次又一次為另一個人學習隱忍。

    她覺得剛平復的雙目又開始發(fā)熱了。

    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心疼。自己很清楚這種把拋卻多年的往事，言無不盡地對另一個人透露的心情，宛如親手挖取傷疤，很不好受。

    可是前者并不介意，還沉下氣拍拍她的腦袋，“你mama的事情我也想過了。我會找機會盡快再跟她當面談一談，跟她道個歉讓她知道我是認真的。至于學校那邊，慢點我跟我姐商量下，看能不能讓力力轉(zhuǎn)班。畢竟留在你班級里，確實會造成不太好的影響。別的教師子女都很安分，我們更不能違反規(guī)矩。還有就是……”

    他緩了緩，眼神明亮無比，“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在我面前那么懂事。”

    “……什么？”鄧芮茗心下一懸。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顧及我的情緒，所以才把委屈都憋在肚子里。但是我不需要你的這種通情達理?！敝x聞的目光愈加灼烈，仿佛在仰望世上絕無僅有的珍寶，“不管你覺得我有多啰嗦，我也要說，我和陳睦不一樣。我不會強迫你聽話，讓你壓抑自己的心情。更不會因為從前喜歡誰幾年，或是被誰喜歡就忘不掉那些人。既然和你在一起，那我就不可能再想其他人，心里只放得進你。所以我想要你放下顧慮，把心里話都敞開來，有什么問題我們一起解決，而不是害怕我不高興就獨自承受?！?/br>
    他說，我愛你，鄧芮茗，一點都不忍心看見你因為我而難過。

    這才發(fā)覺，他的眼眶也泛著令人揪心的微紅。也許就在剛才，他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一同承受著煎熬。

    恍神中，她想到，從小到大喜歡過好幾個人，但真正說出“我愛你”的只有眼前這個他。

    無論是“對不起”，還是“我愛你”，這些由簡短音節(jié)組成的、令現(xiàn)代人最難以開口的話語，都從他這里聽見過。

    而即便他僅僅說過一次，字里行間的深厚意義也早已在相處中盡數(shù)體現(xiàn)。

    是她太糊涂，安逸太久竟忘了其實大家是同類。就好像他們都不會真的走遠放棄對方，謝聞跟自己一樣，一直在為彼此考慮。

    所以自己應(yīng)該做的，是改變從前那套，轉(zhuǎn)用同等的坦誠態(tài)度來對待他，而非憑借所謂含蓄來自我感動。

    鄧芮茗再也克制不住內(nèi)心的澎湃，張開臂膀撲上前將他摟住。腦袋擱在他的脖頸處使勁蹭，從眼角溢出的熱淚沾濕了他的皮膚。

    “對不起……我以為不說你也會懂，但是沒想到讓大家都這么不開心。其實我也很想讓你明白，可原來要把心情表達清楚那么難……剛才真的好怕你要跟我分手，卻連叫你不要走都沒勇氣說出口?！?/br>
    耳邊是滂沱大雨落在傘面上的聲響，還有擁抱之人平穩(wěn)的呼吸聲。她一股腦說著所有被壓抑的情緒，雖言辭混亂邏輯不清，卻是最真實直白的想法。

    謝聞單手環(huán)住她的背，另一只手仍穩(wěn)穩(wěn)撐傘，以免她被雨淋到。

    “我怎么會舍得跟你分手，只是想讓大家都冷靜下來，一味爭吵沒有意義?！彼麄?cè)頭親吻她濡濕的鬢發(fā)，“默契這兩個字說著容易，可真能做到的有幾個？沒有哪兩個人是天生心有靈犀的，只有毫無保留，才能學會理解對方。答應(yīng)我，從今天開始我們都努力改正錯誤，開誠布公地溝通交流，好不好？”

    鄧芮茗大力點頭，將他抱得更緊。

    待哭聲漸止，雨勢也小了不少。謝聞?wù)酒鹕?，把腿腳酸|麻的她扶直。

    “很晚了，我叫車送你回家吧?！彼廊话阉龘г趹牙铮瑩乃鴽?。

    后者搖搖頭，悶聲說了句“不想回去”。

    他眉頭微皺，“你剛已經(jīng)沒接電話了，你mama會很著急的?！?/br>
    鄧芮茗還是搖搖頭。

    見她這般堅持，他沒多思考，抬手招攔駛過的出租，將其帶回了自己家。

    好在夜深，路上車輛稀少，沒有堵塞一路通暢。

    到家后，謝聞連忙打開空調(diào)和熱水器，讓她先去洗澡免得感冒。

    鄧芮茗剛拿好浴巾，卻一眼瞥見他外套背后大片深色水漬，心下一沉。之前他只顧著幫她打傘，雨全淋在自己身上，狼狽的程度和她不相上下。

    “你先去洗吧，我收拾一下東西。”她二話不說，把他趕進了洗手間。

    當謝聞拗不過她，在浴室洗澡的時候，她幫忙整理起沙發(fā)上收進來卻沒有疊的衣物。不光衣服雜亂，就連原先清爽的茶幾也隨處攤著幾本雜志報紙。

    他不是一個生活習慣凌亂的人，可想而知最近過得有多繁瑣。

    鄧芮茗沒嫌棄，手腳迅速地收拾雜物。接著偶一側(cè)目，發(fā)現(xiàn)過道墻壁上原本掛著的幾幅空白相框不知何時被填滿了。

    都是她的照片。

    相框的位置略有調(diào)整，除了本來就塞上的相片，還有幾張國慶出游在花田里他鏡頭下的她。

    而擺在最中間的，是某次午后在溫泉館里，他趁她不注意及時記錄下的親吻。

    手機前置鏡頭下的畫面質(zhì)量不如相機，構(gòu)圖也隨意，卻讓人每次看見都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不一會兒，謝聞擦著頭發(fā)從浴室出來，看見的便是一邊笑著看照片，一邊輕摁眼角的鄧芮茗。

    “你什么時候去洗的照片？”她好奇問道。

    前者走到她身邊，將手搭上她的肩膀，“剛弄沒幾天。早就想沖洗了，可一直沒時間，正好前幾天有空就午休的時候去了趟打印店。怎么樣，我布置得還不錯吧？”

    “還行吧，馬馬虎虎?！币娝駛€大男孩似的調(diào)皮討喜，鄧芮茗彎彎嘴角，踮腳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他滿意地撓撓她的腦袋，反手將她推去浴室，“好了，快點去洗澡?！?/br>
    她嗷了一聲，聽話地走了進去。

    和往常每次住在這里一樣，架子上瓶瓶罐罐擺放整齊。她常用的洗面奶和卸妝油被放在最前面，旁邊還有潔凈舒軟的浴巾。

    視線掃過房子里四處可見的共同生活的印記，就像刺青般也刻在鄧芮茗的心里，她暗暗做了個決定。

    回到臥室時，早過零點。她推開門，見到謝聞?wù)阉氖謾C放在床頭柜預備充電。

    “噫——你該不是在偷看我短信吧?！彼_著玩笑赤腳踱過去。

    他無奈接過毛巾，幫她擦起還有些濕漉的發(fā)梢，“當然是跟你媽打電話了，告訴她今晚你睡我這里，免得她擔心。”

    鄧芮茗一驚，朝他看了眼，“我媽沒罵你吧？”

    “你說呢，當然罵了?！彼犞吏~眼，報復性|地扯扯她頭發(fā)，“不過把你也罵了一頓，還關(guān)照我們安分一點不要亂來。”

    后者眨眨眼，沒有接話。

    等頭發(fā)干得差不多，她才轉(zhuǎn)過身，并陡然蹦出一句“其實亂來也不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