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說錯了話，但她不明白錯在哪里，只能一臉尷尬地擠出笑容。

    “嗯……抱歉……我不該說起他？”

    “都是過去的事了?！?/br>
    白宿的心情很不好。這一點從他走路的步速變快就能看出來。

    他離開廂房后，若小澍反而松了口氣。

    “哈……貴族可真不好對付……”她低頭看著手腕上的金屬手銬，嘆了口氣，“無垢鷹是國民的英雄吧？但是我聽說他幾年前就因病隱退了……之后就再也沒聽過關于他的傳言……沒想到他還活著啊。而且還是白家的家主？”

    “我勸你，還是不要在白宿大人面前隨意提起他為妙?！?/br>
    李漁舟的聲調(diào)始終在一個音階上，顯得有些刻薄。

    若小澍聳了聳肩：“為什么？”

    “理由你無需知曉。”

    他還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態(tài)度，即使是在船上共處了這么多天，也絲毫未曾改變。

    若小澍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自己還欠他一份人情。在那片靠海的水國城市，凱尼斯，在毒販盤踞的高塔之上，是他的善良解決了那群窮苦孩子的后顧之憂，也是他手下留情，讓他們獲得了逃脫的機會。

    ——只是，最后她也沒能把握住那寶貴的機會而已。

    第一百零六章 魔鬼的預言

    即將到來的時代被投影于過去。就像被投影在玻璃之上。

    ——Percy Bysshe Shelley, 1821

    晚飯時分，有侍女給若小澍端來了一盤還算精致的餐食。一碗米飯，一碟配菜，一只叫不上名字的點心，還有一根黃得發(fā)亮的嫩玉米。

    她默默地啃著玉米塊兒，欣賞門板上雕刻的花樣，那像是某個古典故事里的場景，幾個貴族出身的姑娘和一名寒門書生的愛恨糾葛，最后濫情的書生被愛人所殺，大概是這么個故事，具體情節(jié)她記不太清了。想不到白家這樣的大世家也會對情情愛愛的故事感興趣。

    夜幕降臨后，從主廳的方向傳來一陣宴飲嘈雜之聲，她屏住呼吸，倚靠在門上，想聽到他們之間話題的內(nèi)容，在她努力皺起眉頭的同時，李漁舟猛地打開了房門。

    “啊……”

    她一個失去平衡地撲倒在他身上，差點咬到他的腰帶。

    李漁舟白了她一眼，根本懶得扶她站起來：“喂，收拾一下，要走了?！?/br>
    “去監(jiān)獄嗎？”

    “廢話。”

    大概是受到?jīng)_撞一事惹得他有些不悅，他沒給她好臉色。若小澍只好乖乖跟著他走出廂房，不再和他說話，外頭的月光正皎潔，他們一前一后站在春意盎然的桂花樹下，突然，李漁舟神色凝重地按下了她的頭。

    “——行禮?！?/br>
    他簡短的命令十分直接有效。

    若小澍勉強抬起眼睛，看到前方的主路上走來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她馬上意識到那就是來帶她去監(jiān)獄的人。

    站在隊首的正是白宿，除他以外，還有另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那老人年紀已逾花甲，卻精神矍鑠，一副皓首雄心的神態(tài)，她推測他也是個身份顯赫的大人物，想必非貴即富。

    “老師，此事拖延了這么久，實在是我的失誤?！?/br>
    白宿竟然還在低聲下氣地向他道歉。

    這場景絕對千載難逢！

    若小澍的眼珠左右轉來轉去，卻看不到更多細節(jié)，只能通過夜風的媒介聽到他們零星的對話。她憋屈極了。

    “沒事，人抓回來就好，這段時間你也夠折騰的，別放在心上?！?/br>
    老人慈祥的聲音似乎有種特別的魔力，讓人聽了就覺得十分安心。他身上的袍子采用了閃光碎片的材料，亮晶晶的，底色又是純黑，很有上流社會的品味在里頭，腰飾也簡潔卻精致。果然是個厲害的人物。

    “那么，我就把她交給您了?！卑姿薜馈?/br>
    “好。老夫還有事，先行一步?！?/br>
    “請老師慢走?！?/br>
    白宿說完，李漁舟推了若小澍一把，讓她“啊”地一聲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若小澍不禁感覺自己被當成了舊社會的奴隸一樣隨意買賣。這情景真是糟透了。隨即他們交換了控制權，過程很短，只有幾秒鐘，而后，若小澍感到自己的雙手被以快要扭斷的力度翻了上去，疼得臉都快抽筋了。

    偏生她此刻還不敢叫出聲。因為現(xiàn)在的氛圍實在太過嚴肅。她擔心自己一個不老實，就可能被拳打腳踢。

    “若小澍?！?/br>
    突然，那白發(fā)老人回頭微妙地看了她一眼。

    被打量的感覺讓若小澍心里發(fā)毛。

    “誒……”

    “可還記得老夫？”他指了指自己的臉，“不過也應該不記得了吧，畢竟……上次見面的時候，你才不到一歲。”

    他的話里似乎藏著別的深意，但她還沒來得及追問，便被他皮笑rou不笑的表情嚇得錯開了臉。她突然想起她好像的確在哪里見到過這樣一個類似的人……對，是在父親的相冊里。

    ——是他！

    他是父親曾經(jīng)的同事。現(xiàn)今九曜國中央議會的軍事大臣。

    同時，也是下令將父親派去戰(zhàn)場的元兇。

    “你……”

    她的嘴唇開始哆嗦。

    事態(tài)變得有些不受控制。

    “但是很遺憾，這可能就是我們的最后一次見面了?！崩先说囊粽{(diào)像一頭浮出水面的鱷魚一樣狡猾，“哦……也未必。若行刑那日老夫能勻出空隙，興許還能送你最后一程，畢竟老夫與你的父親有些淵源。年紀輕輕就命喪刑場著實令人唏噓，但法理是法理，無法因私情而打破，希望你能理解?！?/br>
    “……”

    若小澍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的胡須，直到他登上馬車，身影消失在黑色的簾布之后，她才失去了渾身的力氣，險些跪坐在地上。

    她永遠不會忘記，父親離家之時若無其事地擦拭著鏡片向她告別的場景。

    那時……他就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的性命會被戰(zhàn)火吞噬么？

    “理解？”

    她的悲憤積攢到極致，反而變成了一聲苦笑。

    這個老人，就是間接造成了父親犧牲的殺父仇人——若小澍無法避免自己如此思考。不止父親，還有無數(shù)的年輕人和壯年男子，他們原本擁有大好前程，擁有美好的家庭和無限大的未來，但他們都由于那次戰(zhàn)爭而永遠失去了活下去的機會。她不可能不對戰(zhàn)爭的執(zhí)行者心懷憤懣。

    而今，他又親口下達了對自己的“死刑命令”。

    命運就像一處喜劇。每時每刻都讓人感受到被嘲弄的屈辱，借演員的尷尬，來逗笑客席上那些既蠢又壞的觀眾，博得歡樂滿堂。

    “7號，若小澍?！?/br>
    監(jiān)獄的獄長面無表情地讀者點名簿上的名字。此時，若小澍還沉浸在方才的情緒里，竟一時忘了回答。

    “——7號！！”

    獄長的鞭子不耐煩地打向桌面，發(fā)出“啪”的巨響，她這才回過神來。

    “……是?！?/br>
    這仿佛是一件沒有結束的事。

    “單人囚室，每月零次會面機會，最高級別看守，無資格接受改造培訓。”他念完，目光慢慢移到她身上，“總算回來了。正好新的監(jiān)獄也開始投入使用，這次是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