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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的東方諸國之中,姬姓魯國是個特殊的存在,地位頗為超脫, 因文化正統(tǒng), 歷代國君代替天子掌管禮樂,為周王室和諸侯之間的結姻掌婚。公孫仲申此人, 分位高,熟知周禮, 入周室為卿士, 當今周天子亦尊他為叔父,在列國中頗具名望。 庚敖幼時被送往魯國泮宮進學之時, 恰受過他的教誨,以老師相稱。(指年老資深學者) 沒想到他竟也來了。 “可知為了何事?” 茅公搖了搖頭:“半句未提?!?/br> 庚敖沉吟。 洛邑到丘陽,路上至少也要走大半個月,倘若無事, 王子躍和仲申這一行人, 少的少, 老的老, 絕不至于親自千里迢迢跑到自己穆國的地界里來。 對這一行不速之客的此行目的,他腦海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周王來向自己討要歲貢。 但很快,這想法就排除了。 拒向王室進納歲貢的諸侯國并不只他庚敖一家。齊楚晉穆四國之中,如今除了晉國依舊還在納貢,其余三國,楚、齊早已停止,穆國從庚敖開始也不再上貢,這三大國停了貢,分別投靠的那些小國自然也紛紛效仿。 但周王室再窮酸,應該也不至于做出派王子躍親自到諸侯國來討要歲貢的事情。 但是目前,除了歲貢之事,庚敖實在也想不出來這一行人到此,到此想做什么。 他便道:“說孤身體不適,不便出城,由宰夫買代孤相迎,問王子躍此行目的……” “若是討要歲貢,隨便給些,打發(fā)了便是。” 庚敖吩咐完,轉身走了。 …… 宰夫買是庚敖的族叔,接命后更衣,代替庚敖出城來到東野,面上禮儀自然做足,將王子躍和卿士公孫仲申一行人迎奉入傳舍,一番敘話,知道此行目的之后,請王子躍暫歇,自己匆匆回去復命。 庚敖于路寢(天子諸侯的正廳)見宰夫買,問經過。 宰夫買道:“王子躍稱,此行來到穆國,乃因之前得到確切消息,十七年前王室所失之王姬如今就在穆宮之中,因事關重大,故親自來迎。” 庚敖一怔,終于記起來了,之前自己剛從狄道回來的時候,有天晚上,確實看到過周室發(fā)送而來的一道關于命天下諸侯襄助王室共尋王姬的王詔。 他微微撇了撇嘴:“一派胡言!周室王姬怎會在我穆宮之中?” 宰夫買道:“王子躍稱,宮中如今那位名喚玄的秭國醫(yī)女,極有可能便是王姬?!?/br> 庚敖雙目一定,唇角譏色凝固,片刻后,眉頭擰了起來:“叔父沒有聽錯?秭玄是周室王姬?” 宰夫買正色道:“乍聽確實匪夷所思,只是王子躍振振有詞,稱王室輾轉得到十七年前佩于王姬身上的玉玨,辨認確信無疑,而那玉玨,便是秭玄所有,故她極有可能便是王姬?!?/br> 庚敖坐那里,出神似的定了半晌,目光一動不動。 宰夫買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反應,喚了聲君上,從旁道:“周室雖衰,天命未改。既然王子躍親來我穆國迎人,不如叫他和那秭女見上一面,若確系王姬,將人交還便是,畢竟,王室血脈……” 宰夫買話未完,忽見庚敖猛地于座上跳了起來,什么也沒說,轉身匆匆便去,宰夫買叫也叫不住,追了幾步,眼見他步伐如風,轉眼便撇下自己走了,目瞪口呆。 …… 庚敖奔回高室,命茅公找出當日的那封周室王詔。 每日送入王宮的簡牘帛書,待國君處置完畢,都會由寺人按照重要程度進行分類收藏。因簡牘占地,高室儲納有限,故每隔半月,寺人會將簡牘帛書移到儲室,那里的經年舊簡,堆積如山。 當日那封周王詔書,庚敖隨意看過一眼,便丟下了,至此再無后話,過了數日,便被歸入末等文書,放在了儲室的最深角落。 茅公帶著寺人一番翻找,塵螨飛揚,噴嚏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個,最后終于將那封王詔從一大疊簡牘之下給翻了出來,捧著匆匆遞了上去。 庚敖在旁,等的已是很不耐煩,接過匆匆瀏覽了一遍,視線最后定在所繪的那面玉玨之上,出神片刻,轉身便往西夾而去。 …… 從昨夜庚敖露面開始,阿玄的情緒便如過山,忽陷谷底,忽又被拋至高峰,忐忑疑慮,坐立不安。 一開始,她以為庚敖為泄憤已殺了隗龍,整個人被巨大的悲慟自責給緊緊攫住,待他走后,流淚至天明。不想庚敖回來,又說隗龍還活著。 她還沒來得及徹底消化這個如同拯救了世界的佳訊,接著,就被庚敖的一句“可立你為君夫人”給弄懵了。 他可以放過隗龍,甚至可以立她為君夫人。 但要她求他。 阿玄出神之時,聽到身后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頭,見庚敖去而復返,匆匆入內。 她便慢慢地站了起來,看著他,等他開口。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卻只盯著她看,半晌什么也沒說,神色古怪,有些令她捉摸不透。 阿玄遲疑了下,終于開口:“君上,只要你放了隗龍,我便再無別求。君夫人之位,我從未想過……” 庚敖快步來到她的面前,向她展開手中一面折起來的帛書,指著其上露出的一副繪圖,問:“你可認得此物?” 他問的有些莫名。阿玄停住,看了一眼,立刻便認了出來,帛上所繪的這面玉玨,似是自己從前的所有之物。 一怔,抬眼道:“認得。倘若沒錯,似是我從前所有的玉玨。如今它應在齊翚手中?!?/br> 庚敖目光閃爍,將帛書收了。 “此物確系你所有?” 一早他被茅公打斷,走的有些突然,此刻回來了,也不知為何突然向自己問及這面玉玨之事,有些沒頭沒腦。 阿玄壓下心中疑惑,道:“確實。據義父所言,從前我隨水漂至赤葭,被人發(fā)現之時,身邊便有此玉。” 庚敖更加確信了。 王子躍來的應當沒錯。面前這個他原本以為只是一個秭國隸女的醫(yī)女,極有可能就是十七年前流落在外的那個王姬。 庚敖此刻心中的懊悔之情,難以言表。懊悔自己當日明明看過了這封王詔,也知她曾向齊翚轉手過一面玉玨,那齊翚又曾向自己要人,怎的當時,他就沒將這兩者關聯起來! 王子躍既代表周室親自來這里向他要人了,想必也是有所準備。背后推手,倘若他沒有想錯,十有八九,應當便是那個齊翚。 見過她的人不少。她如今就在宮中,一個大活人,他即便想否認,紙包不住火,恐怕也是拖延不了多久。 倘若當時自己對王室尋王姬一事稍加些留意,早早問她,也不至于會令自己陷入今日如此被動的局面之中! 他后悔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