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和紀云的生與死，更不知道張劭溥在長沙的消息，她只能等，但她又不甘愿只是等。

    所以，她在教堂中和其他的幾個修女學習英文，不只局限于日常生活，她更多的想要學習和戰(zhàn)爭有關的知識，教堂中的一位黑衣修女叫May，是英國人，閑暇的時候沈令邇常常和她在一起聊天。

    每逢周日，會有信徒來教堂做彌撒，沈令邇和其他修女在彌撒之前把會場整理好，不過沈令邇的身份比較特殊，雖然見過她的人很少，她依然在彌撒開始后就躲到院子里去，不見外客。

    倚著院子中的一棵樹，沈令邇靜靜地看向天空，有白鴿落在教堂屋頂?shù)氖旨苌希@群鴿子是教堂中自己養(yǎng)的，并不怕人。她卻想起了秋實街上的小小教堂，還有那座不大的三層洋房，那個寫著張公館的小牌子，甚至是院子里的秋千架。

    她也想起了張劭溥，在這樣的時刻，她全部的指望都在張劭溥身上了。沈令邇想，如果張劭溥一直沒有找她怎么辦呢？不會的，他會找到她的。

    沈令邇對自己莫名其妙的底氣感到好笑。她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她突然感覺自己跟以前不一樣了。

    在她暫住郭先生家時，凡事都是依靠自己，時時刻刻都是依靠自己謀生路，想得到的一切都靠自己爭取?，F(xiàn)在，她在依靠一個和她并不算十分熟悉男人，一個讓別人聞風喪膽的將軍。

    她抿起嘴唇，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

    第16章 chapter 16

    岳陽城被譚延闿部占領之后，幾乎被夷為平地。

    軍政樓被炸毀，守在軍政樓的士兵全部陣亡，他們把在長沙戰(zhàn)場上得到的失敗，變本加厲地施加在岳陽城中。他們幾乎翻遍了岳陽，想要找到吳佩倫的太太，卻一無所獲，岳陽被圍得像一座鐵桶。

    這一切，沈令邇都是后來才知道的，那個時候，長沙城已經(jīng)被攻破，她聽一個做彌撒的太太說，第一個沖進長沙的，是一個姓張的將軍。

    最后，那個太太還嘆息一聲道：“岳陽城一片焦土，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回來?！?/br>
    沈令邇很少在人前說話，可這次她眉眼彎彎地笑起來，像一頭乖順的小鹿：“他們會回來的?！?/br>
    只是不知道，他還會不會找她。

    *

    長沙的軍部比岳陽氣派得多，程潛的部隊倉皇逃竄，程潛自己帶了殘缺的部隊向西撤離長沙。

    “多虧了孟勛警醒，不然真不知道陳堂耀其心可誅?！眳桥鍌愓f這，用力拍了拍張劭溥，“真是好樣的，我沒看錯你?！?/br>
    王甫聽了也含笑點頭，說：“孟勛智勇雙全，確實要好好上報給曹督軍，給孟勛的肩膀上加顆星?！?/br>
    其他人聞言也紛紛點頭附和，場面十分熱鬧。一場勝仗，尤其是這樣的大獲全勝，軍部上下的喜悅溢于言表。

    張劭溥只是靜靜地笑了笑，卻顯得比平時更加沉默。這種異樣的沉默，在喜悅的人群中顯得有些突兀，不過，張劭溥始終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也不太和同僚們親近，所以他的異樣并沒有太多人注意。

    晚上的時候，吳佩倫在藤順樓宴請眾將，張劭溥自然在受邀之列。

    宋彥銘開車，張劭溥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吳佩倫和王甫坐在后排彈起早幾年軍中的舊事，時不時爆發(fā)出熱烈的笑聲，而張劭溥沉默地坐在副駕駛，琉璃色的眼睛看向窗外，天空一片幽深。

    如果宋彥銘側過頭，就能看見張劭溥緊緊攥住的那塊藍色手帕是多么眼熟，可是在這樣歡聚一堂的時刻，孤獨都顯得滑稽可笑。

    張劭溥在攻入長沙的那一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個寧靜如水的女子不知道在哪里等他。

    他想反攻回岳陽，吳佩倫卻壓著他的手說：“你需要等命令?！?/br>
    張劭溥從軍十六年，雖然身居高位，但為人一向平和，可今天他第一次有了一種怒意，吳佩倫在和同僚聊天，談笑風生，可他的妻子張?zhí)m卻還身陷囹圄。吳佩侖是一個功成名就的將軍，可是他不是一個好丈夫。張劭溥崇敬他，追隨他，可是，并不想和他一樣。

    紀云拼死告訴他，那個女子還活著。

    張劭溥握緊了拳頭，他把車窗降下來，夜風吹起他的頭發(fā)，讓他的焦慮冷靜下來。

    “誒，孟勛啊，那時候你多大來著？”吳佩倫隨口問。

    他們聊了什么，張劭溥并沒有在聽，他微微側過身說：“旅座，我想回岳陽?！彼系?，在這樣喜慶的日子里，說這么一句話會帶來的后果。

    果不其然，吳佩倫的眉頭已經(jīng)皺緊：“就這么急著回去？”

    張劭溥微微沉默了一下，輕聲說：“我不放心沈小姐。”在戰(zhàn)火中洗禮多年的張副旅長，此刻卻像極了一個莽撞的少年。

    “沈小姐，沈小姐，滿腦子沈小姐嗎？”吳佩倫已經(jīng)在憤怒的邊緣了，“當初把她送給你是為了照顧你生活，不是拖你的后腿的。沒有命令就帶兵回去作戰(zhàn)，別說給你加個星了，小心我都保不住你的命！”

    王甫也沒想到張劭溥會說這么一句話，連忙道：“仲賢兄何必跟晚輩計較，”他看了看張劭溥說：“孟勛啊，吳太太也在岳陽，可咱們是軍人，沒有命令私自作戰(zhàn)可是大忌，不過我跟你透露一下吧，咱們早晚是要回去的，車里沒有外人，我跟你直說，何廳長早上剛跟我通了電話，雖然北平?jīng)]有消息，但是岳陽這個地方格外重要，何廳長說等咱們在長沙站穩(wěn)，他帶著地方軍協(xié)助咱們一起把岳陽打回來?！?/br>
    張劭溥輕輕點點頭，又看向吳佩倫道：“旅座，屬下莽撞了?！?/br>
    吳佩倫見他放低了身段，也無心再教育他，只擺了擺手道：“你小子算是我看大的，從我當營長的時候就跟著我，一直都是穩(wěn)扎穩(wěn)打的，怎么突然像個毛頭小子。你嫂子也在岳陽，我心里跟你一樣著急，可是你看看，”他指著車窗外，“戰(zhàn)士們有多高興，我做旅長的，哪能在他們面前甩臉色?！?/br>
    吳佩倫這幾句話確實算是掏心掏肺了，張劭溥一直是沉穩(wěn)的人，也能聽出吳佩倫的真切感受，他點了點頭，又看向王甫：“多謝王參謀指點?！?/br>
    他因為之前內(nèi)jian的事，懷疑過王甫，私心里對王甫有幾分歉疚，對待王甫也越發(fā)恭敬。

    王甫比張劭溥大十幾歲了，自然不會和小輩太計較，樂呵呵地說：“孟勛是個穩(wěn)重的，今天這是昏了頭了，仲賢也別太生氣了。”

    吳佩倫長嘆一聲道：“你倒是個和事老的脾氣，”他又看了一眼張劭溥，輕聲說，“孟勛且等等，有些事急不來啊。”

    *

    藤順樓是長沙最著名的酒樓之一，原本都是做湘菜的廚子，后來也學做西餐，此般中外夾雜，倒也頗多趣味。

    大戰(zhàn)方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