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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私定終身”,一切變化都不大。季昭的病情還是那樣,前一天的事情第二天早起忘得一干二凈,顧方敘不厭其煩地一邊一邊告訴他前一天發(fā)生的事情,像是被扔進(jìn)了一卷錄像帶,電視外拿著遙控器的觀眾不知道出于怎樣的惡趣味一遍一遍按回放鍵。醫(yī)生說寫日記有助于病情好轉(zhuǎn),于是季昭每天最主要的任務(wù)就是在日記上記錄他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吃了什么、晚飯吃了什么、吃完早飯顧方敘用蹩腳的播音腔給他讀了什么書、吃完午飯顧方敘逼著他睡了多久的午覺以及吃完晚飯顧方敘和季崇打牌因為季昭老是在旁邊問這個問那個讓顧方敘輸了多少條褲子。日復(fù)一日,倒是樂在其中。等季昭在顧方敘的指導(dǎo)下寫完早間紀(jì)錄(真是難為了考試全考拜關(guān)公畢業(yè)全靠血皮厚的顧姓男子),季崇正好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去哥本哈根上班了——是的,季崇把手上的生意全轉(zhuǎn)到了這邊,每天管做飯包洗碗還要坐著直升機(jī)去上班,已經(jīng)連續(xù)兩年被評為村里的“優(yōu)秀家長”了——畢竟也沒誰家像他一樣要養(yǎng)兩個無業(yè)游民,而且一個每天都在失憶,一個每天都在幫助失憶的那位恢復(fù)記憶并以此為借口推辭所有家務(wù)。今天過后,他們即將迎來北半球的極夜。長達(dá)半年的極夜對于生活在北極圈的人們來說已經(jīng)不是新鮮事兒,但是對于才來這里的顧方敘來說卻是怎么都習(xí)慣不了,但是不管怎樣,在兒子面前,一個優(yōu)秀的好父親,必須是大樹一般的存在,面對山崩地裂都不能露怯——這是季崇給他買的育兒經(jīng)典里寫的,顧方敘這些年生意經(jīng)沒怎么看,育兒經(jīng)倒是讀了萬卷倒背如流了。所以他很嚴(yán)肅地看著季昭:“乖寶,明天極夜就要開始了?!?/br>季昭睜大眼睛:“極夜是什么?”顧方敘看著他:“就是天一直都是黑的,不會亮起來?!?/br>季昭聞言往他懷里縮了一下:“天一直黑著很可怕?!?/br>顧方敘拍拍胸`脯:“有爸爸在,沒什么好怕的。”季昭信賴地點點頭,可接著又面露遲疑:“可是如果爸爸也怕呢?”顧方敘愣了一下,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發(fā):“爸爸怕了抽一根煙就好了?!?/br>顧方敘有些期待,因為前幾天和村委會的大嬸兒聊天的時候(其實是季崇上班去了忘記關(guān)煤氣,大嬸來提醒順帶批評了一下這個“一看年紀(jì)就不小了竟然連這中小學(xué)生都知道的道理都不知道的中年男子”),對方說極夜來的時候許愿,很靈驗的。顧方敘殺了不少人,他的大前半生都只相信權(quán)力和金錢,但是現(xiàn)在他開始相信流星和極夜。他有些小興奮,像一個面對著生日蛋糕的小男孩,閉著眼睛雙手虔誠地合十,許下他在枕頭底下和日記本里珍藏了許久的愿望。“爸爸你很開心嗎?”“是呀,”顧方敘把手捂熱乎了才去摸季昭的臉蛋:“因為明天我要許愿。”“許愿是什么意思?”顧方敘看著季昭歪著頭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似乎能照亮半片天空。顧方敘搜腸刮肚,在他不怎么浩瀚的詞海里打撈了一遍,終于尷尬地笑了笑:“爸爸也不知道,或者如果明天爸爸的愿望實現(xiàn)了,你就能自己知道了?!?/br>季昭笑著點點頭:“那我希望爸爸的愿望實現(xiàn)?!?/br>極夜降臨的時候,顧方敘覺得他的心猶如一顆孕育著生命的蛋。季崇打開日光燈,窗外不見一絲光亮的黑暗和明亮的室內(nèi)頓時成了兩個空間。顧方敘看著漆黑的天空,心里那顆小小的蛋裂開一條縫隙,細(xì)碎的破裂聲讓他的耳朵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帶著難以言明的興奮。許愿的時候他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雙手合十的動作出現(xiàn)在他身上簡直太過驚悚,他怕嚇到季昭,或者惡心到季崇,這樣極有可能觸發(fā)前者的病情,又有可能讓后者罷工——都不太好。他沒看到的是,他關(guān)上房門的那一瞬,季昭痛苦地皺起眉,額上青筋凸起,瘦弱的雙手揪緊了褲腳。片刻之后他重新睜開眼睛,呼出的那口濁氣似乎有千斤重,讓他一瞬間癱倒在沙發(fā)上。第二天的清晨,顧方敘伴著手機(jī)鬧鈴在黑暗中醒來,極夜讓他的身體有些無所適從,他裹上棉衣去陽臺上抽煙,才剛點著,身后的門打開,一個有些顫抖的聲音響起。“我也怕,可以給我抽一根嗎?”顧方敘感覺自己用完了一生的力氣才拿緊那根煙。所以他沒有力氣去抑制語調(diào)的顫抖。“抽煙對身體不好?!?/br>他轉(zhuǎn)過身,眼眸里有水光。他看到季昭對他笑,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笑,卻讓他有一種久違的感覺。季昭偏著頭,右眉微微挑起:“可是你找我要煙的時候,我二話不說就給你了,你不懂禮尚往來?!?/br>顧方敘知道他是說之前他向他表明身份的時候,他曾向他要過煙。打火機(jī)蹭的點燃,星火閃爍后他們倆并排站在陽臺上,季昭吸得很慢,半天才吐出一口煙霧。顧方敘夾著煙側(cè)頭看他:“我昨天晚上睡覺之前許了一個愿。”季昭側(cè)過頭看他:“實現(xiàn)了嗎?”男人的聲音像是被烈風(fēng)吹得打顫:“實現(xiàn)了?!?/br>季昭把煙含回去:“那就好。”顧方敘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笑中有淚:“這是我第二次許愿,上一次是我爸把我送去抵債的時候,我許了一個愿,希望有人把我救回去。那個愿望沒有實現(xiàn)?!鳖櫡綌⑿α艘宦暎骸皷|方不亮西方亮啊?!?/br>“顧方敘,”季昭把手指中間夾的煙頭給他看:“這個煙太難抽了,一點都不帶勁?!?/br>顧方敘拉過他的手,在中指的指甲上吻了一下,露出一個壞笑:“沒禮貌,對爸爸直呼其名誰教的?”季昭把煙頭扔到樓下的雪地里,不滿地?fù)u頭:“沒有爸爸會帶著大病初愈的兒子抽煙的。”顧方敘笑著把他的手包在手心里:“那是好爸爸,壞爸爸不講究那些?!闭f完他垂眸凝視著他:“壞爸爸可以吻你嗎?”季昭聳聳肩:“看你自己,如果你不嫌我剛起還沒刷牙......”顧方敘沒讓他說完,他急不可待地把季昭抱進(jìn)懷里,吻了上去。綿長的一吻結(jié)束,季昭喘勻了氣,好笑地看著顧方敘:“果然比幫我穿衣服講故事熟練多了?!彼f完露出一個嘲諷的笑:“那些練了三年都沒練好,這個斷了三年居然沒生疏?!?/br>顧方敘啞著嗓子垂眸看著他,笑了一聲:“無他,唯手熟爾?!?/br>季昭鄙夷地看著他:“這不是當(dāng)爸爸的人該有的樣子?!?/br>顧方敘坦蕩蕩地笑:“你也沒有多像個兒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