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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路過時看到的。這個時代里,如此稀松平常、沒有人會留意的戰(zhàn)亂一景。一天、二天過去了,女孩還在巷子里哭喊著要mama,但聲漸微弱。最后一次他經(jīng)過時,已無任何聲響。于是就在那不見星光、只有冷云密布的黯淡夜晚里,他把哭昏的小女孩給撿了回去。看著女孩在自己辛苦地用四處搜羅來的布條鋪成的窄小炕窩里安穩(wěn)地睡著,而他卻只能裹著幾件破衣在一旁渡過發(fā)抖的寒夜時,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小女孩很安靜,幾乎不發(fā)一語。除了第一天醒來看見他時的驚愕哭鬧外,她未曾給他惹過麻煩。那彷佛已經(jīng)接受了命運般的認(rèn)份。只有在幽深的夜晚里,他曾聽到女孩低啜著想念母親。跟前跟后,他到哪兒去小女孩都緊跟不放。對著明明是陌生人的自己。害怕被拋棄的恐懼,嘴里說不出的情緒,全都從那雙時刻閃動著不安的眼眸中透露出來。時間過去,慢慢地,女孩開始露出笑容。她和乞討的眾人逐漸熟絡(luò)起來。每每一展顏,那小臉上的梨渦像綻放的花朵般燦爛,為這大家就專愛逗她開心。只是在眾人哄鬧下,那笑著的女孩,小小的手里仍緊緊握住他衣角一端。小女孩姓戚,名字是個艱澀難懂的詞句。起初眾人還配合著諧音念,不過饒舌拗口,總是錯誤百出。后來不知是誰戲喊她白娃子,眾人一看那透白的膚色想想也對,于是越來越多人跟著叫起,最后這竟成了公認(rèn)的稱呼,再沒人記得她原本的名字。一次的閑散時刻,兩個小小的家伙難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說著說著竟談到了人死后的去處。在那極為認(rèn)真的臉孔逼問下,壓根不信那一套的他不自覺地脫口說出人死了就死了,什么也不會剩下。臉上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小女孩望著他,那被眾人夸如星辰的眼眸凄楚地大睜著,顫抖的嘴唇像要反駁似地扭曲起來,卻終究沒有否認(rèn)他的說辭。氣溫繼續(xù)低降,寒冷深冬的猙獰面目才正要顯露出來。白娃生病了,病得奄奄一息。剛開始只是小小的咳嗽,慢慢演變成哮喘性的肺咳,深夜里,劇烈的嗽喘讓她睡不著覺,而他也跟著一夜無眠。已經(jīng)不是生姜片就能解決的問題,望著那幾度喘咳到無法呼吸的脹紅小臉,他知道他必須趕快想出真正救本的辦法。但還能有什么法子?除了看大夫??墒撬麤]有錢,乞丐哪來的錢。那天很冷,風(fēng)雪狂亂地刮吹著,一陣強過一陣,冰冷的大地慘白地僵死著,連乞丐都不愿出門討食的糟爛天氣。比平常更為冷清的大街上,所有的店家都生意蕭條,有的干脆就歇著門早休息去了,只有那鶯鶯燕燕的巢窟還是一樣熱鬧。他窩蹲在墻角,看著冷天中下半身依舊亢奮的男人們進(jìn)進(jìn)出出。候了許久,一個眼神昏沉、擺明是徹底享受了銷魂夜的醉醺男人腳步蹣跚地走出來,那正是他要等的人。悄悄挨近對方,神不知鬼不覺地,他的手偷偷摸向?qū)Ψ窖g那鼓滿著突出的囊包。步伐笨重的男人,呆滯的眼神沒有任何焦點,毫不費力地,他想要的東西輕易地手到擒來。正在高興的瞬間,身后傳來一聲怒斥,是妓院里的龜公們。意圖逃跑的他馬上被追回,雨點般的拳頭不客氣地落下。痛毆過后,豎目對他撂下狠話的龜公,接著轉(zhuǎn)過身向男人一臉諂媚地涎笑著。他看著他們逐漸遠(yuǎn)去,痛得歪斜的臉上卻隱約有絲得意,那手里緊緊抓著的是慌亂中從囊包里掏出的幾塊銀元。抱緊懷中的那包咳藥,他小步快跑著,帶著充實的欣喜與滿足。再也不在乎自己不及說出來意就被趕出藥鋪,以及拿出銀元時老板那懷疑又輕蔑的眼神。刮動的風(fēng)雪越來越大,那彷佛一不注意就會被吹跑的強大力量,他把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在與風(fēng)襲的對抗上。只要再努力一下就好了??粗h(yuǎn)處高起的小坡,他不斷給自己打氣。翻過那處,他的“家”就在前方了。竭盡全力爬上那石塊堆成的亂坡,他停下來喘口氣。瞇眼的剎那,他看到她正對他笑著。病厭厭的她就守在破祠堂的門前,望見他之后,一瞬間露出放松的安心笑容。注視著那張笑臉,他心里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還發(fā)那奶娃子的黏脾性,他又不是她娘,哪會就這么走的。剛想著的瞬間,眼光未收的他才踏出一步,就是踏空的一步。重心不穩(wěn)地從高處摔下,他跌落在雜堆的磚頭上。那緊抱懷中的包裹滾在一旁,里邊的藥塊全散落開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腦后傳來。模糊的意識間,留在腦海里的最后一幕,是濃熱地流過眼瞼的液體,和那張拔足奔來、驚慌失措的慘白臉孔。不知過了多久,從暈昏的高熱中醒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溫暖的炕窩里,那隱隱作疼的后腦一片灼燒。紅腫的眼睛在一旁看著自己,抽噎聲不斷。相對于哭得熱腫的臉龐,那緊握著自己的手冷得像塊冰。小女孩痛哭著抱緊睜開眼睛的自己,凄切地哀求不要丟下她。那個冰天雪地的夜里,無盡的痛楚間,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還有那個握著他的手不住哭泣的女孩。他們只有彼此。彌漫一際的哭聲在他耳邊持續(xù)地回蕩著,突然間,那酸楚心澀的聲音出現(xiàn)了微妙變化,仔細(xì)諦聽,就像是雜入些奇怪雜音。他努力地聽著,彷佛那是件極為重要的大事。哭聲不斷地飄蕩,辨明方向,他往泣音的來源走去。一個蓄著長發(fā)的女人背影就在他面前大聲地啜泣。他正要走近的瞬間,女人回過頭來,那極為熟悉的臉上有著他不習(xí)慣的兇狠表情。凌厲似刀的目光,殷紅帶血的嘴唇,女人舉起殘缺的左手,咄咄向他逼近。尖銳刺耳的哭聲不斷從那大張的血口中發(fā)出,他嚇得頻頻退后。后退的背脊碰到了某樣?xùn)|西,他回頭一看,竟赫然發(fā)現(xiàn)那居然是具無頭的軀體。被摘下的頭顱環(huán)抱在懷中,滴血的眼眶,外吐的舌頭,那陰森的顱部射出怨毒的眼光,萬分慘切地對他叫嚷著還命來。前后夾抄,他逃躲不了,震天的哭音把他死死地逼在角落里無法動彈。那兩張面孔正往他臉上湊近,血絲滴答地直落在他頰上。就在他的駭懼到達(dá)頂點的時候,那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