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夜未央京城無眠（下）

    夜已深，天空鉛云密布，月華被遮得一絲不透。永安城城樓之上燈火闌珊，幾名當(dāng)值守軍神情木然地看著城下兩人回到城中，吊橋和城門在二人身后重又關(guān)上。這二人正是送韓芷和韓杉出城的宋志博與秦淵。

    “秦翰林為何不同他們一道？”宋志博問道，“我姑母的意思，不是叫你和他們一塊走嗎？”宋志博雖是宋家遠(yuǎn)親，卻和宋良錚的女兒宋相宜一樣，稱呼宋良粟為姑母。

    秦淵抬頭看了看天色，心中有些擔(dān)憂韓杉姐弟，不過他清楚自己跟著韓杉也是什么忙都幫不上：“我回去找?guī)熌?，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吩咐，若我們都走了，她身邊可連個商議的人都沒有?！?/br>
    二人剛要轉(zhuǎn)入吉安巷，就看到了江府門前的東宮將士，宋志博手疾眼快，又拉著秦淵退了回去。二人悄悄探頭觀望，整條街巷悄無聲息，看不出發(fā)生了什么事，秦淵卻突然有種毛骨悚然之感：“糟了，宋兄，我從后面繞過去，不知韓家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宋志博點(diǎn)了點(diǎn)頭，閃身進(jìn)了自家大門。不是他不管韓家，只是宋家本就與當(dāng)今太子不和，若想有所助益，就不能出現(xiàn)在明面上，否則適得其反。剛一進(jìn)門，宋家的老管家就急切奔到近前：“少爺您可算回了，出大事了，老爺被東宮的人給扣下了?！?/br>
    “什么？”宋志博大驚，忙轉(zhuǎn)身出門，要去見趙靈昭，可腳步剛邁出門檻，就見肖銳帶人阻在門前：“宋將軍，太子殿下有令，將軍且在家中休息幾日，暫時不要回營了。”說完留下一隊(duì)人馬就離開了。

    肖銳剛剛帶人搜查了韓家，卻沒有找到韓杉蹤影，又收到心腹來報，說宋志博剛剛送走了四個人，肖銳猜測其中很可能就有韓杉，打算親自帶人追回。韓杉是趙靈昭點(diǎn)名要重點(diǎn)監(jiān)視的，若把他弄丟，肖銳也沒臉去復(fù)命了。

    肖銳問清了出城的只有四人四騎，又自負(fù)武藝勝過韓杉，所以只帶了三十人，分兵三路，一路派去了韓家別院，一路沿官道追尋，自己則帶人去了城郊村子。

    天幕越發(fā)陰沉，怕是一場大雨馬上就要落下，而韓杉四人此刻正在野路上亂竄。張宏張鳴兩護(hù)衛(wèi)一人在前頭開路，一人斷后，韓杉牽馬走在中間，抬頭看了看天，盡量壓下心中的煩躁不安，對身后的韓芷道：“我們這樣跑出來，會不會有些小題大做了？”

    韓芷道：“宋姨雖人不在朝中，但看局勢的眼力還是有的，”韓芷說到此不由輕聲嘆息，其實(shí)她對宋良粟早就沒有了恨意，甚至心中還有些佩服，不叫她娘親也只是出于天性冷淡，一時改不過來而已?，F(xiàn)下回想宋良粟之前的神色，韓芷不禁憂心忡忡，道：“小心些總是好的，我們脫身出來，若家里真出了事，最起碼還有兩個人能在外打點(diǎn)走動?！?/br>
    正說著話，突然空中傳來一陣悶雷，豆大的雨點(diǎn)頃刻而落，劈頭蓋臉就往四人身上打去，四人登時狼狽不堪。

    大雨如幕，嘩嘩的雨聲中，張鳴抹掉臉上的雨水，大叫道：“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剛才的村子吧？”

    韓杉看了看渾身濕透的韓芷，猶豫道：“娘之前說京郊別院不能去，想來那個村子也是不宜落腳的，大姐還撐得住嗎？”

    野路已有泥濘跡象，韓芷專注腳下，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我沒問題，回村子還不如干脆回城呢，繼續(xù)往前走吧?！?/br>
    四人就這樣冒雨走夜路，路變得越來越難走，張鳴道：“大小姐，你上馬吧，我來牽著。”

    韓芷搖了搖頭，這樣的路，上馬只會拖慢速度。這時，走在后面的張宏突然站定不動，道：“后面好像有動靜?！?/br>
    前面三人聞言也都站定細(xì)聽，雨勢太大，韓芷沒聽出什么異常，但轉(zhuǎn)頭一看韓杉，卻見他滿是雨水的臉上凈是焦慮和憂色，韓芷見狀心下了然，干脆道：“我們分開走吧?！?/br>
    韓杉眉頭微皺，很不放心的樣子，張宏道：“少爺，我跟著大小姐，只要張宏還有一口氣在，一定把大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br>
    韓杉略一思忖，道：“好吧，咱們現(xiàn)下大致是往東走，最適合的目的地是東平，在那里打探京中的消息也方便，聽李繼提到過他們家在那有間三月三客棧，我們?nèi)ツ莾簳??！彼娜撕唵紊套h之后便分兩路而行。

    帶人追來的正是肖銳等人，一行人也是牽馬步行，但行伍之人腳力快，待肖銳趕到幾人分開的岔口之時，地上一片凌亂腳印還未被沖刷干凈，隱約指向四人離去的兩個方向。肖銳不得已又將自己人分為兩組，自己身邊只留三人，另一組六人。

    韓芷和張宏已經(jīng)走出了荊棘叢，來到一條砍柴人踩出的小路騎馬前行，很不幸，肖銳追蹤的正是這一路。如果是韓杉和張鳴聯(lián)手，在肖銳四人面前多少還有些逃走的可能性，但張宏帶著一個不會武，甚至連騎術(shù)都很一般的韓芷，未免險象環(huán)生。

    不多時，肖銳已能透過漫天大雨看到前方的兩個模糊身影，不由大叫：“站住！”

    張宏抬手，一鞭子抽在韓芷的馬上：“大小姐先走。”說著調(diào)轉(zhuǎn)馬頭，迎面朝肖銳幾人奔了過來。

    “張宏！”韓芷驚得大叫，卻根本控制不住胯、下之馬，勉強(qiáng)轉(zhuǎn)了一下頭，只能用眼角余光看到張宏拔出佩刀，從馬上飛身而起，帶起漫天的水滴撲向肖銳，正巧當(dāng)空一個閃電劈過，映出長刀上一抹耀眼的寒芒。韓芷當(dāng)機(jī)立斷，轉(zhuǎn)過頭去專注策馬，左右她留下也是徒讓他分心，不如離開。

    此時永安城內(nèi)的韓府中已經(jīng)沒什么重要之人了，所以肖銳只留了兩個人在門口，并未派人將其重重封鎖，倒是方便了秦淵尋到個偏僻處，駕輕就熟地翻墻而入，落地時也成了個落湯雞。

    由于之前肖銳帶人闖入搜查，韓府下人哪見過這般陣仗，此刻都躲了起來。秦淵轉(zhuǎn)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小丫鬟，忙上前問道：“夫人呢？”

    小丫鬟哆哆嗦嗦回說不知，秦淵心道不好，韓夫人說是去打探消息，怕是也陷在江家回不來了。秦淵來到與江家相鄰的院墻下側(cè)耳聽了聽，只覺除了噼里啪啦地雨聲，鄰院一片死寂，索性把心一橫，擼起袖子就要再次攀墻。

    這時，隔壁院中的老樹枝丫突然一陣輕晃，秦淵一愣，那不像是風(fēng)刮過的感覺，隨即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秦淵心下怪異，忙閃身躲到旁邊樹后，暗中盯著聲音來處，片刻之后，只見一雙纖細(xì)素白的手抓住了墻頭，緊接著，一張讓秦淵心跳漏了一拍的臉現(xiàn)出墻頭，正是韓萱。

    韓萱同丫鬟豌豆換了衣服，偷混出來，這院墻她自小就經(jīng)常翻的，一心只想著回家找弟弟，好去江家把娘親的尸體討回來。韓萱雖不知父親韓平川在宮中出事，但略一尋思娘親的舉動，猜也猜到了。韓萱顧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