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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田榕忽然道:“想起來了,適才有位老婦,來給你送了一封信,說是懷公子的?!?/br>古驁道:“喔?在哪里?”田榕起身將信拿給古驁,古驁抖開信,只見是一塊裁剪方正的絹布,其上字跡潦草疏散:“古兄勛啟:方聞院首將收關(guān)門之徒,正乃古兄,可喜可賀!然弟有一言,不吐不快。如今天下才子俊杰雖譽聲日高,然法理不循,禮樂崩壞百余年矣,當(dāng)此之世,正當(dāng)龍潛于野,靜學(xué)默思,以待有為也。今驁兄不樂入仕,而樂入學(xué),弟心甚慰。”古驁讀完,便立即在案臺前秉燭回了信,出門招徠一個書院的小仆給懷歆送了去:“立志于天下者何必從于廟堂?哪里不是安心處?何處不能為天地立心,為生民請命?今幸得機緣,日后愿與懷兄同勉,增益其所不能?!?/br>送了信,古驁也想到了什么,回房與田榕道:“你我現(xiàn)今拜了師,寫一封信回田家莊罷,給家里報個喜?!?/br>田榕道:“我也正是如此想呢,但我文采不佳,古兄斐然成章,不如你幫我寫嘛?”古驁點了點頭,也不跟田榕客氣,便道:“好?!?/br>提筆落毫,古驁立即寫好了回去的家書,家書中特別請?zhí)锛议L子田松將信看完后念給古賁。收好了絹布,系在小袋里,兩人商議著:“明日一早,便令人送出去?!?/br>————第二日一大清早,古驁著人送了信,便去竹林見懷歆,懷歆一看見古驁,就坐在大石上笑道:“驁兄,議政堂之事,真是因禍得福了。我之前看見云公子慌慌張張跑過去,還有些擔(dān)心你,可惜我身不遂,不能近人多擁擠之處,否則我也想去一睹古兄的風(fēng)采呢!”古驁聞言,見懷歆原本青白的虛弱面容上,似乎漏出一絲神采,便不禁勾唇道:“懷兄,你這是揶揄我呀!”懷歆笑而不語。那天議政堂的事他聽說了,古驁如何為人,自己從前果然沒有看錯,只是卻看漏了一點……古驁質(zhì)樸魯直,雖然一眼看去,似乎總給人一種‘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的過剛易折之憂,但實際卻并非如此。之前情況如何惡劣,云公子誤解他,同舍人田某出賣他,山云書院的世家子排擠他,齊老爺甚至想以此污其師門……可就是這么多的不堪,經(jīng)過古驁騰挪,卻居然一一化解開了。懷歆也由此知道,古驁身上,除了一個‘堅’字,還有一個‘忍’字。若是古驁之前便因為云公子的誤解,同舍人田某的出賣,而大發(fā)雷霆,或者竭力自辯,以致于裂痕先存,那議政堂之事,如何能在人心中生出石破天驚,疾風(fēng)驟轉(zhuǎn)之撼?有德之人,天必佑之。難道,說的就是這種?懷歆不禁暗自思量。云卬昨日來給自己送飯的時候,那神色懷歆可看得清清楚楚,經(jīng)此一役,古驁非但沒有四面楚歌焦頭爛額,而且還同時得到了云卬的傾心,廖去疾的憊懈,田榕的感恩,山云子先生的相救,書院眾多夫子士人的注目……原來只知古驁鋒芒畢露,如今看來,他竟還有一張福相??!也許是這些日子的陪伴,讓懷歆真的將古驁看成了知己;也許是古驁風(fēng)骨具佳,令自己感佩,如今懷歆倒真心誠意為古驁打算考慮起將來來。既然能成為山云子的學(xué)生,入仕倒不難,難的是今后如何辦……一旦入了山云書院院首弟子的名冊,四海世家甚至京城那邊,都會爭相拉攏。懷歆倒不怕古驁屈于權(quán)貴之威,只是怕古驁今后被如此一捧,生出一股傲氣,倒丟了原本的堅毅質(zhì)樸了。懷歆不知道為什么,倏地就生出這樣一種擔(dān)憂……他覺得古驁似乎從小太順了,這樣下去總有些令人心懸,這才提筆寫下了“潛龍勿用”的賀信,表面恭賀,實則警醒,也不知道古驁看懂了沒有。懷歆抬目,看了面前的古驁一眼,見古驁眨了眨眼望向自己,不禁心下自道:“……唉,看懂又如何,不看懂又如何?看懂的自然看得懂,看不懂的自然看不懂。我已盡朋友之誼,后面的事,也不是我能管的了……”懷歆不知道的是,古驁從小就在夫子簡璞的重壓之下長大,肩上能承受的羞辱多,背上能背的贊譽更多……懷歆如今才看出古驁心性之中根結(jié)所在,可簡璞卻早已在與古驁初次見面的田家家塾中,喝斥田松:“不忠不孝,天下人皆管得,何況是我”之時,便洞幽燭遠(yuǎn),看得一清二楚,經(jīng)過這幾年的雷霆手段鍛煉鑄造,早把古驁壓出了一條金剛的脊梁。見懷歆不動聲色地看著自己,古驁便道:“昨信收悉,依照懷兄之意,如今不是有為之時?”“果乃古兄,不負(fù)我望”懷歆在心下一笑,嘴上亦道:“確然不是?!?/br>古驁雖然大抵也能猜到懷歆想說什么,可還是希望能聽到他親言的見解,便問:“為何?”懷歆道:“……君不君,臣不臣。天子以爵位市天下久矣,不以神器為重,卻以利誘世家。如此世風(fēng),何能盡古兄之才學(xué)?”古驁明白懷歆話外之意,也道:“懷兄過獎了。我哪里有什么才,不過屈蠖求伸而已?!?/br>懷歆虛起眼睛,幽幽點了點頭:“……正是?!?/br>“懷兄真乃諍友?!?/br>“不敢,只不過不敢忘一顆為友謀忠的清明心罷了?!?/br>這日古驁陪著懷歆又聊了一會兒,見日頭上了天,便告別了懷歆。又從昨日的原路下了山,來到陳村門口,照著老者當(dāng)時的舉動,敲鑼打鼓了一陣,這才自己走到了陳家村村塾。典不識第一個來的,厚重的腳步聲震天動地,竟跑的氣喘如牛,那推門的力道幾乎一下將門板拆掉:“……你……竟還是個守諾的!沒跑!”古驁站在室中靜看著典不識,道:“怎么,以為我今日不會來了?”典不識嘿嘿地笑了一聲,粗聲粗氣地說:“我倒是盼你來!”說著又看了一眼古驁:“……可我又怕你不來呀!”古驁也笑道:“為何怕我不來?”“從前的夫子,可不是都是如此么?何況,你不住在村里,又沒有給你束脩,你與陳伯之約,不過是約于口而已。”“為人難道不該金口玉言,一諾千金?”古驁揚眉道。見古驁如此說,典不識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那個滿身豪俠之氣的父親,不禁慨然嘆道:“正該如此!可是世人都不是這樣?。 ?/br>“你昨日也說了,我與山上那些人不一樣……”古驁好笑地看典不識,故意撩撥他:“怎么又把我與他們混為一談?”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