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參見皇上?！?/br>
許久沒有見到懷歆，古驁放下筆，仔細(xì)地打量著他，溫聲道：“懷卿快起來，你跪那么遠(yuǎn)做什么？來人，給懷卿加張椅子?！?/br>
“是。”

懷歆被引導(dǎo)著在古驁近前坐下了，他滿面的疲憊，風(fēng)塵仆仆，少年時那白皙沒有血色的面容在戎地已然有了風(fēng)霜的痕跡，只有一雙眼睛，也許是因為抱病的緣故，又生出少年時那迷蒙的瞳影。今日，懷歆沒有穿太守的官服，而只是一席黑衣，就像曾經(jīng)在書院中一樣，有些蕭瑟，又顯得有些孤單。

古驁道：“既然回來，慢慢行路，也不趕著這幾天，到了上京，朕已給你安排了修養(yǎng)的宅子，你既抱恙，該安頓好了再進宮?！?/br>
懷歆淺淺一笑，垂首道：“謝皇上關(guān)心，臣沒什么，趕路也不急，只可惜沒來得及在皇上登機那日，親自恭賀皇上，不免遺憾?！?/br>
古驁笑道：“現(xiàn)在也不遲。別放在心上。”

“那臣在此，恭喜皇上?！?/br>
古驁哈哈一笑，道：“恭喜朕，還不如好好養(yǎng)病，養(yǎng)好了病，才能幫朕?！?/br>
懷歆苦笑：“臣這身子，臣自己最清楚，上郡太守之職，還有燕王那里的軍職，臣怕是再無法勝任了?！闭f著懷歆掃了一眼古驁的龍案，輕道：“皇上還忙著，臣貿(mào)然來，怕是打擾皇上了罷？”

“……這有什么？”古驁嘆了口氣，看著懷歆，拍了拍面前的帛絹，“……不過是寫給廖去疾的信?！?/br>
懷歆笑了：“皇上對他，還是念舊?！?/br>
“唉，他聽朕的就聽，不聽就罷了。但信朕總是要寫?！?/br>
懷歆掩袖，咳嗽了兩聲，胸膛劇烈起伏，古驁關(guān)切地道：“……朕已給你宅子你配了良醫(yī)，你回去讓他好好給你看看，后面多在家養(yǎng)著……朕之前去戎地看你還好好的，怎么就病了……”

懷歆低著頭，平復(fù)了呼吸：“……皇上……不知道臣為何病么？”

古驁一怔，道：“朕不知，你是怎么病的？”

懷歆沉默了片刻，終于抬起頭，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輕道：“太尉王之前，找人來給臣說親，是廖將軍meimei，是皇上的意思么？”

“你……不喜歡？”

懷歆自嘲地笑了兩聲：“……皇上現(xiàn)在忙，許多事都忘了?！闭f著懷歆站起身：“臣也沒什么要緊的事要稟報，燕地一切都好，皇上放心。臣進宮，就是想與皇上說說話罷了，今日就不叨擾皇上了，按皇上說的，臣回家中休養(yǎng)。告退。”

“懷卿！”古驁叫住了懷歆，“……你回家休息也是好的。唉，朕魯莽了。朕……總想著，典氏故去也有些日子了，你孤單一人……以后朕會先問過你的意思……你回去休息罷?！?/br>
懷歆停住了腳步，回首看著古驁，眼中濕潤一閃而過，他立即垂下了眼，小聲地道：“……皇上，臣不是不知道，現(xiàn)在北臣娶江南的女子，總是好的，否則怎么叫南北一統(tǒng)呢？……臣……臣只要皇上一句話，皇上若說愿意臣成親，臣就成親，廖將軍的meimei，也沒什么不好的?！?/br>
古驁也起身，繞過龍案，來到懷歆身邊，輕輕地拍了拍懷歆的肩膀，嘆了口氣：“……朕可做不了你的主，這得你自己想好了。只是從朕心里來說，總希望你們都有家有室，能和美?！?/br>
懷歆一言未發(fā)。

古驁說：“回去好好想想罷?！?/br>
懷歆點了點頭，“臣告退?！?/br>
當(dāng)日夜里，古驁得報，懷歆當(dāng)夜在宅中頭痛不已，幾個在皇宮當(dāng)值的御醫(yī)都過去了，后來懷歆被灌下許多藥，終于昏睡了過去。

第二日，古驁?zhí)幚硗炅斯珓?wù)，又帶著秦川視察了拱衛(wèi)京城的虎豹騎大營，回城的時候，順道到了安頓懷歆的宅院中探望。秦川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古驁一個人跨進了這座陌生的，原本屬于前朝一位公爵的府院。

臨到后院的地方，古驁就聽見了一陣低低的啜泣聲，停下了腳步，古驁仔細(xì)分辨——原來竟是懷歆。

一時間，古驁不知道是進去，還是離開。

就在古驁躑躅的時候，懷歆在里面問了一句：“是誰？”

古驁只好一步跨了進門中，懷歆睜大了眼睛，立即止住了哭，哽咽著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原來是皇上?！闭f著他便要行禮。

古驁忙上前一步，扶住了懷歆：“身體本來就不好，怎么還哭？”

懷歆忙低下頭：“……也……也沒什么?！?/br>
“過去坐著?！惫膨埛鲋鴳鸯ラ缴献铝耍瑧鸯e開臉：“皇上怎么來了呢？”

古驁道：“來看看你?！?/br>
懷歆道：“我有什么可看？”

古驁嘆了口氣，道：“……現(xiàn)在百廢待興，朕還等著你養(yǎng)好了病，能為朕分憂呢?！?/br>
懷歆沉默了，臉上的淚珠順著下巴滑下，過了一會兒。懷歆垂下眼，聲音決絕地道：“……臣明白了，臣會與廖姑娘成親的?！?/br>
古驁溫聲道：“成不成親，都看你。只是要把自己身體養(yǎng)好?！?/br>
懷歆眼圈紅了，再一次流淚了：“……那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臣到底是成親，還是不成親？”

“……”古驁想，也許懷歆生病了，脾氣不好也是有的。

懷歆擦了眼淚：“……臣失儀了?；噬纤∽?。”

古驁拍了拍懷歆的手背：“你最近身體不好，與心緒波動大有關(guān)系。在燕地你擔(dān)著軍職，也累，這幾日若是病稍微好些，去城外踏踏青，嗯？”

懷歆點了點頭。

古驁道：“朕也不久留了，你不要哭。你以前跟朕怎么說的？”

懷歆又點了點頭。

“那朕走了，你好好休息，好好吃藥?！?/br>
懷歆撐著病體，一直送古驁出到門外。

古驁帶著衛(wèi)兵呼嘯而去，懷歆定定地望著古驁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夜色中。懷歆知道，自己給古驁的心里播上了一顆種子，等他和廖氏成親，局面會慢慢打開的，而他在古驁心中種下的，也許會慢慢長成大樹。這顆大樹在將來的某個日子里，或許能為他遮蔽他所作所為真正的目的。

古驁那保護欲強烈又不容人拒絕的個性，懷歆從書院起就了解的一清二楚。甚至在古驁骨子里，還藏有許多自負(fù)。這樣的古驁，一定會對自己結(jié)婚之后將要發(fā)生的事，心懷愧疚。懷歆這樣猜測著。

這時古驁在回城的路上也想：“懷歆此次來京，與之前心境大不同了。難道真是我逼他太緊了么？他現(xiàn)在這模樣，倒是和許多年前驟失父母時有些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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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驁知道懷歆答應(yīng)了廖家的親事時，正是虞君樊將要班師回朝的日子。甩開了心中疑慮，古驁放下了手頭一切的事，來到城樓迎接虞君樊。

這一仗，太尉王大勝而歸，天下自此一統(tǒng)。

漢軍此戰(zhàn)之后，留下十五萬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