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
!身體里不多的鮮血,再次淌了出來。劇烈的疼痛,讓他昏沉的意識瞬間清醒,于是眼前也亮了許多。強撐著舉步下了山谷,抬眸便能看見那一座高深的峽谷。像是一座山在此處裂開了一條縫隙,未封凍的溪流便自峽谷的那一頭穿過這縫隙,從沈獨腳邊上流淌而去。淺灘上鋪著石子。石子上只蓋著零星的、正在融化的雪。人傳天機禪院所在之不空山,鐘天地之神秀,集陰陽之造化。地氣所聚,隆冬不寒,大雪不積,原來不假。沈獨已經(jīng)有些恍惚。他踉蹌著前行,踩著這淺灘上的石子,逆著這一道溪流,向著險峻的峽谷里走去。里面光線昏暗,長著不少青苔。孤高嶙峋的崖壁上卻殘留著新新舊舊的血痕,有的已與山石的顏色融為一體,有的猶自褐紅,仿佛才灑上沒有幾天。不用深想都知道,數(shù)百年來,不知多少人不甘地倒在了這最后的一段路上?;蛟S是避禍的高人俠士,或許是逃命的狂徒魔頭……天下每一個行走的江湖人都知道,天機禪院是一處世外之地,鮮少插手天下的爭斗;而更有名的,是天機禪院某一道規(guī)矩。名曰:止戈。不管是正還是邪,是什么樣的身份,又有過怎樣凄慘的經(jīng)歷,或者沾過多少無辜的鮮血,只要進了天機禪院的范圍,到了這佛門清凈之地——不可再拔刀劍,再動干戈!十多年來,沈獨聽過不少無辜弱者因這一條規(guī)矩撿回性命,也聽過許多亡命兇徒因這一條規(guī)矩逃過一劫……但他從沒想過,自己今日竟會成為其中一個。分明是很短的一段路,可他足足走了有一整刻。因修煉六合神訣而渾厚的內(nèi)力,無處寄放,早已經(jīng)亂散入他五臟六腑。對沈獨而言,這比他肩腹上的刀劍傷口,更為致命。他想,自己大約是活不長了。四肢百骸都傳來鉆心的疼痛,可卻不能讓他更清醒半分了,那一只素來修長有力的手掌,竟連垂虹劍都抓不住了。“當”地一聲。它從他掌中脫出,倒在了峽谷山巖邊上。因雪天而昏黃陰沉的天光一下透進了眼底,在走出峽谷,看到傳說中那一塊正刻“天機禪院”、背刻“止戈”的高大石碑時,沈獨強撐的意志終于到了極限一般,坍塌下來!再也支持不住,一頭栽了下去。一如那一把跟了他十年的劍。“嘩啦啦……”人摔在流淌的溪水里,濺開一片,浸滿血污的衣袍在水流中展開,滌蕩出滿溪的赤紅,讓那倒映在溪水里的石碑之影都染上幾分血色。意識,逐漸消無。在徹底失去感知的前一刻,他只聞見這一片冰冷的空氣中,隱隱混雜著幽微的白旃檀香息,一下讓他想起了佛堂廟宇、三千神佛……死個清凈,也好。第2章啞僧人┃這樣好看的和尚,怎么偏偏是個啞巴呢?沈獨做夢了。夢里他提著一把刀,彎彎的刀身,猙獰的刀尖,卻有著最厚重的、最肅穆的紅色云雷紋。刀刃上染了血,滴答滴答地落下去。很快在腳邊匯作了一灘。在他面前躺著的是一男一女猶自溫熱的尸首,一個俊朗一個秀美,神仙眷侶一般??膳R死時生出的驚恐,破壞了這兩張令人舒心的臉……時間,定格在了他們生命的末點。他們至死也不相信他們以為的那個“善良的”“不適合做妖魔道主”的獨子,會比他們看中的親傳弟子更狠,甚至向他們舉起了屠刀。退了一步。夢中的他似乎有些害怕。立刻想將手中殺人的刀扔掉,可那一雙手才抬起來,眼前那一男一女的尸體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青澀的少年。而他,正將刀遞給他。那少年看著他的目光,交織著愛恨,猶如迷路的囚徒,怎么都走不出自身所在的困境,像年幼的野獸。接著,顫抖著將刀接過……是了。他弒父殺母用的刀,后來被他賜給了當時還年少的裴無寂,自己則因修煉六合神訣,改用了垂虹劍。十年啊。原來,都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做夢的人是不會意識到自己身在夢中的。所以,在確定了自己在做夢之后,沈獨便醒了。一切一切的知覺,都在這一瞬間,回到了他的身上。“篤,篤,篤……”有搗杵的聲音從近處傳來,還夾著一點呼嘯的風聲,間或有輕微的“嗶啵”聲,那是木炭在爐子里燃燒的聲音。他忽然就有些恍惚。睜開了眼睛,可大約是因為太久的昏迷,身體乏力,眼前竟蒙了一層陰翳,看著有些模糊。喉嚨里,更像是卡了一千一萬的碎刀子。疼。疼得嘶啞。即便是竭力地想要發(fā)出聲音,可從喉嚨里透出來的話語也不完全,只是一點點無聲的哀叫。沒有死,可情況已經(jīng)不能更糟糕了。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力氣,只有肩腹的傷口處傳來的疼痛,還有周身經(jīng)脈之中傳來的酸乏之感。一點內(nèi)力都沒有了。身受重傷。任人宰割。沈獨冷靜理智的腦子里,頓時冒出了這兩個詞,接著就明白了自己處于怎樣的境地中:所有下意識的起身和戒備,都是白費力!于是緊繃的身體一下放松了下來,他躺了回去。這時候,眼前終于清晰了不少。一間屋頂蓋著茅草的精舍,四面墻壁都用一根根筆直的修竹排成,看得出有些年頭了,泛著黃;地面上則鋪著一層干凈的木板;他身下應該是一架羅漢床,擱在這精舍的角落里,一眼就能看到房內(nèi)的情況。靠床的位置,放了個火爐。爐上架了一口小鍋,里面溫著一碗白粥;炭火燒得正好,紅通通的,也將這原本在油燈下有些昏暗的精舍照亮。已經(jīng)是夜晚,有朔風敲打著緊閉的窗戶,看不見外面是什么樣。窗下則置了一張簡單的木案,看得出那應該是平日寫畫的地方,但此刻卻擺著些瓶瓶罐罐和新鮮的藥草。一道身影便在案前。高高瘦瘦,穿著很普通的月白僧袍。竟是名僧人。從斜后方看去,他的背影十分挺拔;面部的側影輪廓介于清雋與清潤之間,被案上那一盞有些閃爍的油燈勾勒出來,添上一點帶著煙火氣的顏色;垂首低眸,竟是一派的專注。他在搗藥。短短的木杵握在手中,控制著合適的力度,一下一下地落下去。先前沈獨聽見的那種“篤篤”的搗杵聲,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