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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就是讓他看得那么的清晰,以至于在那之后的這些年里,常常還在夢里出現(xiàn),帶點倔強的、用力瞪著的眼睛,叫他那時候突然就體會了什么叫做揪心。指尖剎那間如被針刺,那痛輕微,卻在正午耀眼的光線里一直痛到心口上。他抬頭看著坐在對面的爺爺。向來笑臉迎人的爺爺那一刻卻是目光深遠(yuǎn),猶如入定,眼前看的是金萬兩,卻又好似看著的是別的人。沈展翼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過了片刻,那些圍著金萬兩的人群里突然站出個男人,腰肥體壯,揮舞著手上的算盤,似是指揮下人要沖進金家。金萬兩與金滿倉在那些人的沖撞之下滾倒在地,頓時門口亂成一片。那些人并非是來祭奠的,而是來討債的。金家片刻之間就被搬得空無一物。金萬兩只咬牙站在大門口,脊背挺得筆直,眼圈紅著,淚卻終是沒有在人前落下來。“爺爺……”“……”老相爺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言語,也沒有行動。“爺爺,您為什么不去幫幫他?”沈展翼有些急。“……時機不到,我們不能幫,”老相爺輕輕嘆了口氣道:“現(xiàn)在幫了,只會讓他惹上更大的麻煩。”“……”他那時雖然不知道爺爺說的時機是什么,但終是明白爺爺自有他的考慮,就算心里又急又痛,也只能學(xué)著爺爺?shù)臉幼?,一切都只看在眼里,記在心里?/br>待到金家完全安靜下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而那原來還算有點人氣的宅子里,如今只剩下靈堂里的掛著的挽聯(lián)和一副棺材。那靈堂的設(shè)在大廳,門并不是朝向他們這里開著,沈展翼只看得見金萬兩默默走進去,而后在昏黃的夕陽下,從那敞開的門里飄出縷縷青煙,應(yīng)是他在為父親燒紙錢。直到天黑了下來,他才和爺爺回到客棧。那天夜里他偷偷跑去看過一次金萬兩。那人仍舊跪在靈堂里燒紙錢,素白的一個背影,孤零零的在燭火里被映得斜長。金萬兩的父親嗜賭這件事他以前也知道,但欠下的那些債他卻沒有什么概念,不過就是幾萬兩銀子,在他不算大數(shù),但在那時的金萬兩而言,卻是全副家財都得賠進去。金家其實早就敗了,僅剩的幾個店鋪還在勉強經(jīng)營,卻也沒有什么盈利的,如今金父一去,個個債主都怕這小孩不經(jīng)欺,把那僅有的一點財產(chǎn)賠給了別人,于是不約而同的第一時間跑上門來要債。那幾天的時間里,沈展翼看著他一點一點的將所有的店鋪、田產(chǎn)變賣,從最初的不還價到最后的一文一文的計較,只不過是十來天的事情。金萬兩從一個十二歲的孩童成長成一個支撐金家的少爺,也只用了這十幾天的時間。一直等到金萬兩幾乎變賣了所有財產(chǎn),爺爺才讓人假扮了買主,開高了一點價格盤下一間沒什么客人的酒樓之后,金萬兩才總算是勉勉強強將那些賭債填平。他們也從金家原來的大宅里搬到了城郊的這處小院里,為了節(jié)省,那院子也一分為二,將后院租了出去。而僅剩的這家玉器店因為地點偏僻,店面又小,反而留了下來,算是他之后糊口的營生。沈展翼曾問過爺爺為什么不一幫到底,爺爺不但什么也沒說,還嚴(yán)令他絕對不能插手自作主張的去幫人,只告訴他,若想金萬兩今后的日子過得平安,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要做。那時候,他已經(jīng)隱約猜到了其中的一點關(guān)竅。在那之后,他沒有再見過金萬兩,但總是能從爺爺?shù)奶阶幽抢镏浪绾瘟恕?/br>每一次聽見他的消息,沈展翼就會想起金萬兩那帶著絕望和無助卻強裝鎮(zhèn)定的眼神來,這一記就是十年,魂牽夢縈。漸漸就覺得那時金萬兩所承受的,都是因為自己沒有保護他的能力,于是這十年之間,他除了將金萬兩記得越來越深刻之外只做了一件事,便是讓自己強大,而且是無聲無息的強大。只是,沈展翼皺了皺眉,想到今天弘舉的眼神,覺得自己還是不夠強大,至少要是對手里真的有弘舉這樣的人物,他就還是沒有足夠的把握能應(yīng)付,而他也沒有更多的時間等到自己更強大的那一天。好在如今閔家和沈家在金萬兩身世這件事上,互相牽制,終是還沒有到了要放到明處斗的程度。金萬兩仍舊活在他每日打小算盤的世界里。危險沒到來之前,他只需要讓金萬兩和沐晨快樂一刻是一刻,享受眼前這和樂美妙的時刻比什么都重要。想到這里,沈展翼長出了一口氣,掛起淡淡的微笑,向著那圍著沐晨的人堆里走去。沐晨躺在搖車?yán)?,被幾個人輪著晃動,本來已經(jīng)困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偏偏看著眼前這些柳綠花紅不肯睡,勉強瞪著眼睛四處望的樣子將幾個人都逗得忍不住樂,偶爾在那圓嘟嘟的小臉蛋上摸一把就能看見沐晨要哭不哭要笑又不笑的矛盾表情,更是逗得幾個女人笑得花枝亂顫,喜歡得恨不得咬上一口似的。沈展翼一手摟住了金萬兩,一手拿過他手上的扇子,也不管沐晨是不是被這些人圍得熱,只將那扇子對著金萬兩搖,又再趁著大家都眼盯盯看著沐晨的時候,偷上一個香。金萬兩也正看得高興,臉上被親了也只揮了揮手,而后繼續(xù)傻呵呵的看著那團嫩rou在搖車?yán)锱Ψ淼哪有Α?/br>沈展翼與沐晨相比起來,當(dāng)然是頓時沒有了地位,別說是姑姑和兩個表妹沒有抬頭看他一眼,現(xiàn)在連金萬兩也完全都無視他的存在了。他頓時覺得很受傷。沈小公子!琴棋書畫詩酒茶樣樣精通,更是被皇帝親自贊許過文武俱佳的不世之才!如今魅力卻要輸給一個連翻身都不會的小娃娃,當(dāng)真是沒有天理!沈展翼拿著那折扇在手上敲打了幾下,腦子里立即就有了主意。對于摳門的金老板來說,除了沐晨很重要之外,就是店鋪很重要,沒有什么比賺錢更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了。雖然出于安全的考慮,現(xiàn)在金萬兩去鋪子里的頻率很低,但如果偶爾拿來作為沈小公子勾引媳婦的手段,那還是十分有必要且管用的。“唉……天不早了,柜上要結(jié)賬呢……”沈展翼語氣是自言自語的語氣,但音量確實在不是自言自語的音量,眉頭之間雖然皺著,但其實眼神里卻也沒多少煩惱的樣子,說完了話,停了一停才緩緩抬起腿往前邁步。金萬兩耳聰目明,一聽說柜上要結(jié)賬,連忙從幾個女人中間擠出來,一把抓住沈展翼的衣袖道:“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咦?不用了吧……你還是在家哄著沐晨吧,鋪子里的事我也差不多能弄得清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