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這等能拿日月的高人，一個不好，就會惹來災(zāi)禍。

他在人間位高權(quán)重，可到了這些仙神眼中，也什么都不是。

這就是為什么歷代當(dāng)官的都對野僧野道如此忌諱。

槐序負(fù)手站在窗邊，道：“太守大人仁政愛民，福德深厚。”

夜風(fēng)襲來，卷起一陣涼意。

槐序玄袍大袖，在昏黃的光影里搖動，腰間掛著的玉墜流蘇清擺，仿佛隨時就會隨風(fēng)羽化。

他立在那里，又不僅僅是道意盎然，還有一種陰森的鬼氣。

“只是太守大人雖有福德，卻抵不過孽報?！?/br>
槐序轉(zhuǎn)過頭，眼睛盛滿滿室搖擺的燈火。

“孽報臨頭，太守大人可要小心了?！?/br>
王誠中臉色不斷變換，他攥緊了手中的酒杯，酒水已經(jīng)從指縫里流淌出去。

他的眼中神色變換，道：“先生在說什么？王某不明白?！?/br>
槐序并不與他對視，又把頭扭向窗外。

璀璨的月光鋪撒在地上，徹骨的寒意在空氣里凝結(jié)，王誠中只覺得呼吸急促，胸肺之間都有一團(tuán)冰渣子滾動。

“我說什么，太守心知肚明。太守大人命格有限，能做到如今這個位子殊為不易，能把這個位子坐穩(wěn)，就更難得了。”

“我觀太守大人的命格只是清貴，太守大人是有人相助，改易命格，才有如斯氣數(shù)。”

“云雀有沖天之勢，太守大人還想百尺竿頭更進(jìn)一步？”

槐序低低地笑道：“太守大人，你知道更進(jìn)一步的代價嗎？你知道逆天改命的后果嗎？”

“這個代價，神靈也付不起?！?/br>
“神靈啊，響應(yīng)眾生夙愿而起，是天地寵兒?！?/br>
“一個神靈消亡，無數(shù)人的祈愿落空?！?/br>
槐序的侃侃而談，隨著他的話，太守仿佛看到一雙雙無形的手在黑暗里掙扎，掙扎著，想要把他拖進(jìn)無窮的黑暗里。

槐序看得比他要多些，世上的神靈，像是黑暗里的燈火，響應(yīng)著人的祈愿，一盞燈火熄滅，就有無數(shù)祈愿沉淪進(jìn)黑暗里。

殺人，都會有報應(yīng)，何況神靈。

一個普通的生命，或者物件，從誕生靈性到成為神靈——近乎靈性的聚合，牽扯無窮因緣。

神庇佑著人，人也庇佑著神。

鈴月娘娘因為太守幾乎消亡，鈴月娘娘所擔(dān)負(fù)的因果，就得由太守來抗。

這種孽報，遠(yuǎn)不是一個凡人可以承受的。

身在高位，氣數(shù)旺盛時尚且不懼，一旦有些許差池，就是孽報找上頭的時候。

太守先被槐序的法術(shù)奪了心智，又被槐序說中心中隱秘，心神大亂，輕易就被槐序撥開云雀氣數(shù)的守護(hù)，把他的元神攝住，強令他觀看此世隱秘。

只是驚鴻一瞥，太守就已經(jīng)被黑暗里的惡意驚得不能言語。

槐序道：“太守大人請我來，是為了救治那位神靈嗎？”

槐序的話把他的心神緩緩拉回來，王誠中怔怔出神，把他的故事從頭說起。

王誠中和鈴月娘娘的故事，發(fā)生得比槐序知道的更久遠(yuǎn)一些。

王誠中小時候就已經(jīng)見過鈴月娘娘，很老套的故事。放牛娃誤入深林，夜宿神廟，對美麗的廟祝一見傾心。

可惜廟祝和神靈是同一個人，初得人身的神靈和放牛娃從此相識，空白的紙上被人的情感涂抹，她出手為放牛娃改易了命格。

放牛娃開始讀書，青梅竹馬一樣，和小廟祝一起長大，漸漸就有了不一樣的情愫。

神靈并不懂得情愛，表明身份后悄然拒絕，才有了十多年后太守重金強聘廟祝一事。

太守把廟祝娶回府邸，為了怕神靈逃離，把鈴月娘娘的寄托神靈的玉蘭樹都挖了回來。

太守愛著玉夫人，卻又因為她神靈的關(guān)系，想從她那里得到支持。

玉夫人對太守也有情誼，心甘情愿為他改運，為他泄露天機，于是玉蘭樹不斷枯萎，幾近死亡。

“真是膽大啊?！?/br>
槐序感嘆一聲，強娶神靈，只要神靈不愿意，有無數(shù)方法反噬，然而玉夫人卻半推半就從了。

為凡人逆天改命，泄露天機，天罰之下，神靈也會不斷衰亡，但玉夫人還是這么做了。

槐序轉(zhuǎn)了個念頭，不再用孽報嚇唬王誠中，道：“看來她不曾告訴過你，她已經(jīng)不行了?！?/br>
王誠中臉色蒼白起來，道：“她雖不曾明說，我隱約知道，但……”

“功名利祿，誰人能逃？”

槐序的眼睛在他身上轉(zhuǎn)了一圈，道：“你圈養(yǎng)不了神靈。接下來，無非是她先走，你跟著去。”

王誠中呼吸急促幾分，道：“玉兒還有救嗎？”

槐序瞇著眼睛，道：“有救是有救，就怕你舍不得?！?/br>
“請先生明言?！?/br>
槐序道：“若要救她，需要把你從她身上獲取的好處全部奉還，并把她送回她的神廟。這樣一來，她仍舊是她的神靈，而你……”

王誠中抬眼，眼里黑黢黢一片深邃。

槐序走出太守府的時候，手中拎著一個酒壺，酒壺雖小，里面卻裝著一棵樹。

玉夫人還在府中沉睡，槐序召來小倩和小桑，讓她們把酒壺送回鈴月娘娘的神廟。

酒壺落在神廟后破碎，玉蘭樹扎根在土壤中，神廟里光輝燦爛，和玉蘭樹上散發(fā)的光芒融為一體。

太守府中，玉夫人醒了過來。

至于她蘇醒后和太守怎么選擇，又不再是槐序的事情了。

不論是她選擇繼續(xù)和太守過完這一生，還是離開太守，槐序都不再干涉。

歸根結(jié)底，槐序能做的就是伸手點破。至于到底怎么選擇，又關(guān)他什么事呢？

這件事中，槐序扮演的就是一個惡人。他當(dāng)惡人，點破太守的私心，點破玉夫人的癡心，才能保全玉夫人，同時保全他們之間的感情，給他們留下更多選擇的余地。

換成他們互相揭破，就只有撕破臉一條路可以走。

把玉夫人的事情解決，槐序沒有在金華多停留，他回了黑山。

中元將至，他不能不作準(zhǔn)備。

三元節(jié)，上元節(jié)天官賜福，中元節(jié)地官赦罪，下元節(jié)水官解厄。

鬼門關(guān)一開，陰土鬼物降臨人間，鬼差也會一同到來。

不僅是槐序，人間駐留的鬼物都要小心，一個不好，很容易被鬼差捉拿，亦或是在鬼門關(guān)關(guān)閉之時，被一同吸入陰界，再也出不來。

槐序建立蘭若鬼市，中元節(jié)是不能閉市的，到時候必然會吸引無數(shù)鬼物，甚至連鬼差也少不了。

做得好了，槐序能大賺一筆，甚至由此將鬼市洗白，做得不好，就是一場惡戰(zhàn)。

槐序傳信召回了白獻(xiàn)之。他要用到黑山山神的陰敕符授，有白獻(xiàn)之在會好很多，另外，白獻(xiàn)之也許會給他一些關(guān)于陰土的建議。

槐序回到黑山，出去奔波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