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
幼童腦門前,看上去十分好玩。李瑯玉聽她講過,那會兒似乎受了傷,加上發(fā)高燒,過去的事情也想不起來了。“誒,你小時候一定很乖吧?”程蘭笑著問他,“第一次見你時,你還是我學(xué)弟,文文靜靜地站在那,沒想到現(xiàn)在都是一家人了?!?/br>李瑯玉努努嘴,笑道:“其實相反,我小時候可皮了,經(jīng)常闖禍,得虧有位姐……”“jie什么?”他突然的停頓讓程蘭好奇看向他。“得虧有位解決一切的父親,不然定是招了不少罵?!崩瞵樣衩娌桓纳靥氯^去,這種綿長舊事一旦想起來,差點放松警惕。貪圖安逸,到底人之本性。程蘭還在逗孩子,咯吱咯吱地哈哈笑,李瑯玉卻笑不出來了。他這么想著,心里也懊喪起來,甚至有點譴責(zé)的意味,最后磨不住,索性說,出去走走。結(jié)果一走,便直接走到了北街外二道,一家洗衣服務(wù)店前。白靜秋,他真正的養(yǎng)母,就在這里。李瑯玉還未推門進去,便聽到了女人的聒噪聲。一個容貌嬌俏的妙齡女子正對著白靜秋頤指氣使,典型的大小姐脾氣,或者是,被包養(yǎng)的小姐脾氣。她拿著件禮服裙子,不依不撓地大罵,旁邊還有位衣冠楚楚的富少爺公子,面龐瘦削蒼白,抽著煙,在幫腔。白靜秋四十上下,皮膚白皙也很秀麗,但比之前幾年蒼老了不少。她原來的那雙手干干凈凈,現(xiàn)今長了不少繭。李瑯玉在身后冷言道,你們要干什么。年輕女子翻了個白眼,她洗壞了我衣服,我要她賠給我。白靜秋一邊道歉,一邊示意李瑯玉回去,說別惹事。女子報了個價,獅子大張口,這是巴黎的純手工定制款,一分錢一分貨。李瑯玉拿過那件裙子,仔細(xì)瞧了瞧商標(biāo)——BongStreet,覺得好笑,上海的“朋街”何時成了法國貨。那名富家男子顯然沒想到被戳穿,他當(dāng)初就是隨便提了件?;D切]見過世面的女人,現(xiàn)在面對著兩方質(zhì)問,惱羞成怒,干脆無賴到底,說對方鄉(xiāng)巴佬不識貨,這就是巴黎貨錯不了。至于那位白丁女子,本就沒什么判斷,被他這氣勢一唬又相信了。兩人“同仇敵愾”,認(rèn)定李瑯玉在胡說八道。“錢我明天就會賠給你,但這裙子不值你報的價。”李瑯玉拉著白靜秋正準(zhǔn)備出門,不打算理睬這倆潑皮。富公子拽著他的衣領(lǐng),作勢便是一拳,李瑯玉將將躲過,轉(zhuǎn)過臉來滿眼怒意,一提手,將對方摔至地上,哎喲連天。男人打架,女人嚇傻。妙齡女子原本站在身后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這會不知發(fā)了什么瘋,抄起旁邊一個剛剛燒開的鐵水壺,朝李瑯玉后背砸去。李瑯玉顧不上身后,只聽到一聲“瑯玉快躲開”,接著便看到白靜秋痛苦地伏在他背上。炸開的熱水,還在鼓著泡的熱水,幾乎全潑在了白靜秋的身上。水汽騰騰,看著可怖。年輕女子沒料到真會傷人,慌亂地要哭出來。還在地上半趴著的富公子瞥了眼李瑯玉神情,像是要殺人似的,于是裝腔作勢道:“你知道我爸是誰嗎,我爸是馮尚元,北平第一戲班的馮尚元!”李瑯玉愣了愣,瞳孔一瞬間收縮,鐵青的拳頭松開了又捏緊,整個人仿佛塑成了玄鐵,讓人害怕。他突然抬手,按著對方腦袋砸在地上,重重的一下,“咚”聲清脆。“揍的就是你這個雜種!”第10章故人歸馬踏青晴10低矮簡陋的屋子,虛虛的燈影。李瑯玉翻箱倒柜許久,才找出一塊即將過期的燙傷膏。白靜秋不能平躺在床上,也不能蜷著背,那地方稍一牽扯便得要命,萬幸的是,現(xiàn)在正秋天,溫度不高。“白姨,還疼嗎?”李瑯玉替她涂好藥,小心翼翼,喉嚨里揪得發(fā)澀,像吃下大把黑泥。馮尚元不是個東西,他兒子更不是個東西!白靜秋搖搖頭,問,怎么就回來了,學(xué)校的事忙不忙。李瑯玉喉骨向上動了動,說不用太cao心,一切都很順利。自始至終,他從未告訴白靜秋自己已入贅程家一事,只稱自己在北平找了份教書工作。這個日漸蒼老的女人已經(jīng)為他們傅家犧牲太多,他便是拿十輩子也還不清這恩情。報仇一事尚有風(fēng)險,他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拼,但若牽連白姨,他不忍心。李瑯玉不再說話,去廚房挑了些菜,做好一碗粥。周圍的墻壁表層脫落了不少,即使用白漆糊了一道道,還是滿眼可見的貧困,頹圮在這凹凸不平的墻上。照理說,他應(yīng)該對此感到稀疏平常,在過去漫漫的十年里,從臨時避難所到幾十個人共居一起的小屋子,哪一處不是逼仄凌亂??墒沁@些左一塊右一塊的斑駁疤痕像鞭子似的抽打他,得快點,要更快點。他被抽打了十年,像匹犟馬從廄里跑出來,像亡命的死徒從牢里逃出來,等不及,要報仇雪恨,要大快人心。李瑯玉將那碗粥給白靜秋喂下,扶她走到里屋。正中央的桌子上供著一些牌位,有他的父母、他的jiejie,還有周大、葉二、李三——這些是他父親的徒弟,兩個死在了那場大火中,一個死在了日軍槍下。爐子里的香灰快要漫出來,李瑯玉倒出幾許,點上三根香,跪在牌位前磕了響頭。“可以了,明書。”白靜秋喚他的本名,許久沒聽人這么叫,都有點恍惚。李瑯玉閉上眼,又朝白靜秋一拜,傅家欠您太多,大恩大德必以一生償還。那場變故之后,北平城也很快失守,白靜秋與李三哥帶著他一路南下,家敗了,國也破了,隨處都是逃亡,李三哥在途中戰(zhàn)死,所有擔(dān)子都落在了白靜秋一個女人身上,她原是李瑯玉母親——沈知蘭家里的一個丫頭,跟著來到傅家,沈知蘭待她很好,如meimei一般,教其認(rèn)字,為她與李三牽線,受了恩情,便記在心里,記了一輩子。白靜秋那時年輕俏麗,可是在戰(zhàn)爭面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能怎么辦,還帶著孩子。孩子尚小,應(yīng)該繼續(xù)讀書,她不能讓傅家唯一的兒子毀了前途,所以憑著年輕時的姿色,她給一位富老爺做了姨太,以色侍人。黃暈暈的燈光下,白靜秋撫著一只小繡花鞋,“昨晚夢到竹月了,我去追她,可是她不想見我。”李竹月是她和李三的女兒,比李瑯玉小四歲。在一次逃亡時,李瑯玉和李竹月被困在小磚房里,外面是炮火連天和巡邏的日軍,李三已經(jīng)死了,灰頭土臉的白靜秋推了輛茅草車,想將兩個孩子先送出去,可是一次只能運一人,她先選擇了李瑯玉,路上耽擱太久,回來時已找不到李竹月了。失去親生的女兒,李三留下來的孩子,她嚎啕大哭,差點哭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