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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力量,走到巷子一側(cè)。“躲這干什么?”他手指撫上對方發(fā)頂,擦過耳背,這個小動作,李瑯玉十分熟悉,一瞬間勾起某種酸楚情緒,說不出話,只睜著那雙清水眼望向程翰良。巷子外面有行人路過,張管家將車往前開了一段距離,正好擋住巷口。程翰良眼角生起一絲安慰笑意,說,沒瘦多少,挺好。這聲音被風(fēng)吹得有些飄,穩(wěn)不住心似的,李瑯玉抓著程翰良的手,以一種固執(zhí)姿態(tài)揭示自己的怯懦,同時對對方心懷期待。程翰良用拇指摩挲著他的手背,慢慢道:“蘭蘭的事我都知道,我把一切都跟她說了。近來身邊有些動蕩,你走不久,我派人找過你,得知你在這邊,也是日日憂擾?!闭f到此處,他似是想起什么,原本沉重的面容上浮出些許輕松,“你也是個精怪,從小到大,總讓疼你的人費心費力。”李瑯玉垂下眼梢,“日日憂擾”讓他歡喜,又讓他難受,程翰良那句玩笑式的責(zé)怪讓他當了真,陷入自疚中。在喬家的時候,他一遍遍回看自己與程翰良這段關(guān)系,確確實實存有七分真恨意,這也是他十年來的精神依賴,而剩下三分,是他回到北平,重新遇見程翰良后生長出來的自我,有初嘗的□□、痛苦的牽絆,還有一顆舍不得的真心。這一切讓他得以完整,從桎梏里獲得新的生命,他甚至從未如此確信過自己——他放不下的并非那七分恨意,而是這三分私心。李瑯玉從脖子上解下一根細繩,懸著的是當初程翰良送他的生辰玉佩,他笨拙地給對方戴上,小心翼翼將其藏在衣服下面,仿佛藏著的是稀星下的螢火,稍不注意就能被風(fēng)帶走。程翰良面容觸動,眼里卻一點點黯下去,這大抵便是劫數(shù),令他在平生自負中遭受這突來的有心無力,真的是讓他走不了了……張管家再次按響喇叭,聒噪的車鳴聽起來殘忍。“好了,瑯玉,我得走了。”他把手抽出來,對方便重新去抓,抓手不夠,又去抓他衣角,李瑯玉翕張嘴唇,眼中盡是執(zhí)拗,他不發(fā)一言,只用這眼神去挽留,看得越久,眼中生淚的欲望愈甚,他的偏執(zhí)便是瘋魔的根結(jié)。程翰良擁抱他,輕吻臉頰,拍他的后背,作了句無聲告別,接著是決然的放手。車門關(guān)上,一路枯葉揚起,李瑯玉愣了一秒,如夢初醒般邁腿去追,簌簌冷風(fēng)刮過兩鬢,眼睛在風(fēng)里淬得起了層霧,他奔著車尾,像個拋離外物、棄除身軀的亡魂,整座城市都暗下來,被他丟在腦后。黑色汽車在街上行駛,這成了他眼中唯一可視之物,他拼了命地去追,從未如此渴望過力量,恨不得長出新的四肢,就怕那人扔下自己,然后再無見面機會。街上人不多,路又寬,車子開起來毫不費力,張管家瞥了眼后視鏡,面露難色,問:“四爺,您看這……要不停下來吧?”程翰良合上雙眼,說,繼續(xù)開。李瑯玉跑過一條長街,嘴唇凍得發(fā)白,路口拐角此時正擁堵,這讓他生起了希望,然而,一輛賣水果的推車突然從右邊出來,冷不丁地與他迎面相撞,肋骨處瞬間傳來巨大疼痛,他本能伏下腰,隱忍的淚水終于被這痛楚牽引出來,等他抬起頭,圍擁在一起的人群將前方堵了個密密實實,水果散落一地,人們噓寒問暖地問他是否要幫忙,可他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希望與力量。張管家瞧見這幕,于心不忍道:“您回頭看看他吧。”程翰良將車窗搖下來,任憑冷意侵入,在半昏半明的傍晚中,點了一根煙,星火在車里明明暗暗。他沒有回頭,他只問:“他哭了嗎?”……一個月后,李瑯玉從喬廣林處得知一則消息:程翰良十日前離開北平,再未回來,而這邊跟去的人無故失蹤。喬廣林將煙斗一扔,說,這是狐貍尾巴露出來了。據(jù)傳,程中將早年確實被喬司令賞識,受了貴人之恩,而如今,兩人之間早有隔閡的傳聞也不脛而走,平時那都是逢場作戲,還沒撕破臉。程翰良這一走,在喬廣林眼中便形同踹主的陳平。與此同時,白靜秋一直想找機會與許真茹見面,趁著喬家招工的時候進到宅子里,可兩人常常不歡而散,這事許真茹也不敢鬧大,就怕被喬廣林知道。而北平城內(nèi)也不甚太平,一方面是難民涌入,另一方面有錢人離開,據(jù)說現(xiàn)在出入有了限令,得接受身份登記,李瑯玉找了一位賀懷川介紹給他的朋友,勉強拿到一張通行證,若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刻,他希望能讓白姨平安離開。這日他回來,忽然在庭院里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竟是三姨太連曼,這女人跟個無事人似的,擺弄風(fēng)情與他打招呼。李瑯玉疑惑,她不是應(yīng)該在程家嗎?連曼笑他大驚小怪,提醒道,程翰良當初納她,本來就是喬司令的意思,現(xiàn)在無非是回“老家”。李瑯玉突然想到一些事,不由心驚,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來程家的目的?連曼見他后知后覺模樣,道:“程姑爺,與其你在這愁眉苦臉,不如去擔心下程小姐。”李瑯玉聽她說起程蘭,心頭閃過不好的預(yù)感,忙問:“她怎么了?”“你去看看不就知曉了?”程公館里外都被圍了一層,除喬司令手下,其他人一概不準出入,里面偶爾傳來打砸聲和女人哭聲,而書房臥室等地幾乎被翻了個底朝天。喬廣林的意思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程翰良固然找不到人,但程蘭還在這,不怕他不回來。李瑯玉一得到消息,直接去會客廳找喬廣林,質(zhì)問他程蘭在哪,憑什么要用這事為難她。喬廣林受了他劈頭蓋臉一頓指責(zé),竟然沒發(fā)脾氣,反而讓人給他上了杯茶,心平氣和說程蘭沒事,并沒把她怎樣。然后專門下了條命令,搜查歸搜查,不要為難程小姐。喬廣林轉(zhuǎn)回身看他怒氣未消的臉,凝視許久,溫和道:“我就說怎么第一眼看你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原來你是知蘭的兒子?!?/br>李瑯玉聽他念起母親的名字,驚訝道:“你認識她?”喬廣林從口袋里取出一張舊照片,遞給李瑯玉,是沈知蘭年輕時的樣子。“你外祖父沈家在北平是大戶,我當年一窮二白的時候,在沈家做臨時工,是你母親救濟了我?!?/br>李瑯玉沒想到還有這層聯(lián)系,頓感意外,但忽然想到十年前那場禍事,又覺得不對:“你口口聲聲說受我母親的恩,那當年我一家冤屈你沒調(diào)查,就草草辦了,你作何解釋!”喬廣林拍拍他的肩,面露遺憾道:“我今天本就是打算跟你說這件事的。”他讓人帶來一個老叟,弓腰駝背,頭發(fā)半禿。老叟似乎受了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喬廣林示意他開口,老叟顫顫巍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