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比空桐白自己更清楚。

    以表姐的名為姓，示它主支地位，這是父母的主意。

    “都是九尾狐，當(dāng)然是大姐家的更金貴……”

    “你看看你桐兒表姐，再看看你，怎么就差這么多？”諸如此類的話，耳邊如滾滾浪花滔滔江水，細(xì)數(shù)不清。好賴空桐白自認(rèn)為厚臉皮，這種失望的話，她聽不進(jìn)去的。

    父母戰(zhàn)戰(zhàn)兢兢活在主支的壓力下，從生出九尾狐的喜悅到失望，最后到這般卑微行事，似乎在情理之中。

    成年后空桐白也有了許多煩惱。她常想，若自己未曾出生，或者再爭氣一些，便不會(huì)給父母徒增這些個(gè)煩心事。

    家族中，其他普通狐仙，只有簡簡單單“小草”這樣的名字。她有姓，可這是她之幸，亦是她之不幸。即便聽人說，表姐已失蹤了三百年，她的不幸絲毫沒有改變。

    “我不是空桐，我是空桐白?！边@話異常熟悉，仿佛對(duì)誰說苦笑輕喃過，卻宛若風(fēng)，稍一吹即刻四散。

    空桐白揉揉太陽xue……她想不起來，每每思及，頭痛欲裂。

    思緒成圓，貫穿后，幽幽回歸現(xiàn)實(shí)。她躺在床上，又聽到狐貍崽子們嘰嘰喳喳起來。

    真心對(duì)待她的，除了化月，恐怕唯有身邊的狐貍崽子們。它們神情之激動(dòng)，仿佛全然忘了眼前這個(gè)她，曾一臉嫌棄，將它們揮開。

    薄薄被子如同塞滿棉花，空桐白用尾巴再次揮開它們。

    轟一聲巨響，狐貍崽子們跌坐在地板上，眼里含著嫉妒的淚花，嚷嚷著叫她也給它們起名字。

    “……”空桐白扶額。這些崽子們，是她用靈力幻化出的產(chǎn)物，更是無聊時(shí)的消遣。

    三百年漫長的囚禁，枯燥而漫長，她身上少得可憐的靈力，也只夠?qū)崿F(xiàn)這樣的娛樂。

    嘆了口氣，異樣之感倏然如巨石壓胸，悶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她沒像之前那樣，好脾氣地哄它們睡覺。而是揮了揮手，將它們的幻象弄散。

    躺在床上，她盯著天花板，想起化月說，再待個(gè)三百年，就讓她下凡玩一圈，不知是真是假。

    她若有所思地呢喃，“凡間么?！?/br>
    從未聽化月提過下凡?；率呛⒆?，興許聽到哪位小仙提及凡間美好，耐不住好奇，這才起了下凡之心吧。但還是忍不住皺眉，提息嘆氣，“對(duì)不起，因?yàn)槲?，你無法去看外面的世界……”

    最后，心事阻擋不住困意，她在雪白輕暖的薄衾里入睡。

    她不知道的是，三更天，化月悄悄走進(jìn)她的房間。她沒能聽到化月輕輕一聲嘆，見到她花容上一抹罕見的凝重?fù)?dān)憂。

    也沒能聽到化月淡淡地說：“愿你不會(huì)再犯那樣的錯(cuò)?！睗M眼深意流連。

    再睜眼，空桐白再?zèng)]能看見，陪伴她十八年的小姑娘。

    很久以前，赤腳大仙抱著猶如狗啃的腳趾甲，氣哄哄地指著空桐白說：“你這孩子，命硬，真該下凡歷練個(gè)千百輪回，磨磨棱角！”哪想得到一語成讖，空桐白在睡夢之中，隱隱約約屁股上挨了一腳，糊里糊涂下天庭了。

    或許，人間有她上世留下的破鏡一輪。即便此世難圓，也能照映她前世千瘡模樣。

    ☆、第一章 出遠(yuǎn)門

    天地間挾雪帶風(fēng)，一片灰蒙之色。望向兩側(cè)，只能看到高聳連綿的雪山，仿佛已是世界盡頭。

    空桐白隨手丟掉啃去一半的果子，望著自己已經(jīng)呆了半年的地方。

    她坐在稻草房子上，雙臂展開，感受狂風(fēng)的涼意。

    神清氣爽間，尤見干枯稻草卷飛，便想去抓握。指尖剛匯聚一點(diǎn)淡淡的玫紅，地面突然傳來一聲吆喝，“阿昀——”她險(xiǎn)些掉下去。

    喚她的是個(gè)男孩，聲音軟糯稚嫩，幾秒后，又嘟囔道：“又去哪兒了！”他跨過幾個(gè)屋子跑到外面，穿一身破舊的棉襖，眼睛卻清亮如明珠。

    空桐白趕緊收住靈力，“我在這兒呢！”見男孩頓住腳步，仰頭看自己，便跳到干枯的柿子樹上，再順勢跳到男孩身邊，動(dòng)作輕靈而敏捷。

    做完這一切，她拍了拍屁股，神情悠逸。

    男孩抓住她的衣角，整個(gè)小身板傾倒過來，一臉崇拜：“阿昀，我也想像你這樣上天入地，你教我好不好？”

    空桐白沒有告訴他這還不叫上天入地，想起阿娘的叮囑，握住他冰涼的小手往屋里走，無奈道：“我的本事，你一個(gè)不準(zhǔn)學(xué)。”

    “為什么！”男孩不解地抬頭，“你可是我媳婦！”

    空桐白腳底一個(gè)踉蹌，好容易穩(wěn)住身子，難得認(rèn)真想了想，半晌笑呵呵道：“因?yàn)槟愀掖艟昧?，屁股?huì)長尾巴！”

    “怪物？”男孩趕緊向后摸了把褲子，似乎在腦補(bǔ)那樣的畫面，霍然瞪大眼睛，“小叮才不要！”

    空桐白“噗嗤”一笑，故意用力將他頭發(fā)揉成雞窩，“好啦，不要！”仿佛笑容從開始，就一直那么自然而燦爛。

    而后打趣道：“唉喲，平常吃飯你最著急。現(xiàn)在呀，再不快點(diǎn)去搶rou，那就……都是我的了！”

    “哇！”小臉一變，“不行！”蹭蹭蹭跑起來。

    空桐白靜靜看著他的身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時(shí)，房檐上的厚雪，簌簌地掉落下來。落在雪地之上，仿佛一座雪山。

    空桐白眼神一恍。

    半年前，她未察覺自己已到凡間，在一座雪山前的冰湖上，睡得酣香。

    “爹，嗚嗚，唔——”迷離之中聽到一聲呼救，迷糊睜眼，便見一個(gè)十歲左右的男童掉進(jìn)了冰窟窿，全身向水中沉淪。

    她下意識(shí)翻身起來，及時(shí)叼住了他的衣襟，費(fèi)了好大力氣，才把他從冰窟窿里叼上來。

    “小?！パ?！這孩子跑哪里去了！”

    幾秒后，人聲疑惑的音尾變作驚恐，“小叮！”

    當(dāng)時(shí)正打寒顫，納悶這是哪里，又愁怎么將他救醒，便聽他的家人呼喚而來，循聲看了看，連忙逃遁到不遠(yuǎn)處的雪堆之后。

    來的是個(gè)中年男人，眉宇與孩子極像。他撲到男孩身邊，一邊哭，一邊不停按動(dòng)孩子的身體。

    半晌，孩子哇一聲吐出一口水，咳嗽了幾聲。

    男人急忙喚了聲“小?！?，而后抱起孩子，顫聲道：“別嚇爹啊小叮，爹這就帶你找吳大夫去……”

    約莫是父子倆。他們是空桐白下凡后，第一回遇到的人。

    很巧的是，沒多久，空桐白又遇到了這個(gè)孩子——

    那是幾天后了。她漫無目的地走在茫茫雪地中，不知過了多久，看到一片低矮草屋組成的村落。村口，小叮和中年婦女蹲在地上畫畫。

    女人應(yīng)是他的娘，時(shí)不時(shí)捧住他的手吹噓，無比疼惜的模樣。

    兩人的畫作大抵被風(fēng)雪摧毀不少回，這一幕卻永恒溫馨，亙古留在空桐白腦海里。

    空桐白鬼使神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