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想摘幾個嘗嘗，卻見皇后手下宮女一路嬉笑，拿著果盤來采枇杷。散仙遂打消了偷枇杷的心，咽下口水悄悄走了。

他雖閑散慣了，也知皇帝寵他，卻仍避免跟皇后起矛盾，為的是不讓皇帝為難。

散仙走著走著，想起當(dāng)年在蓬萊，就算是西王母的寶貝蟠桃他也說摘就摘了，下凡來了卻連個枇杷都不敢采，不免想念起天上來。

“不過是幾個枇杷，值得饞成這樣？”清冷嗓音嘲道。

散仙不用抬頭也知是決明，卻不想跟他斗嘴了，懶懶問道：“羊藿呢？”

“在房里。她沒見過這么精致的房間，喜歡壞了?！睕Q明朝客房瞥了一眼，漠然道，“這回謝你了?！?/br>
散仙微微一笑：“聽你道謝倒是稀奇，不過你確實(shí)該多帶她出來走走了。山上再好，畢竟還是寂寞。你不知道她那回在城里逛街時……”

決明嘲道：“人心險惡，你又不是不知?！?/br>
散仙想起小乞丐的事，心里一惱，嘆道：“吃一塹長一智。這回我也是受教了。”

決明與他一道朝客房走去。這是偏西的房舍，臨近一湖。再遠(yuǎn)些有片蒼翠竹林。此時夕陽正好，將湖畔宮殿映得紅艷華麗。決明望著那雕欄玉砌，忽道：“天上的宮殿，也這么好看么？”

散仙笑道：“要想知道，自己去看看不就是了？我可以帶你——”腦中忽浮現(xiàn)了皇帝的臉，散仙微微皺起眉頭，不繼續(xù)說了。

決明竟也勾起個笑容：“我早跟你說過，不會與你回去?！?/br>
散仙嘆了口氣：“為何？”

決明眼望向別處，淡淡道：“我多少有些修為，若遇到了別的仙草，還可幫上一把?！?/br>
散仙一愣。

決明再回頭時，眼里又是慢慢的嘲意：“靠你，他們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我原來氣你一心玩樂，不務(wù)正業(yè)，現(xiàn)在看來，帝王生活確實(shí)豪奢，可比當(dāng)神仙還要快活？換做是我，也要將使命拋在腦后了。”

散仙喃喃道：“你一直都是為這個氣我么？”

決明不答。兩人已走至羊藿屋外，決明敲門道：“打扮好了么？散仙來找你。”

散仙抬起頭，門扉打開，羊藿一身湖綠長裙，嬌俏可愛地出現(xiàn)在面前。

“散仙哥哥！決明哥哥！你們看我，好看么？”羊藿又羞又喜，提著裙擺轉(zhuǎn)了一圈。那衣裙是輕紗質(zhì)地，涼爽輕盈，又是宮中織造，裁剪得體不說，細(xì)節(jié)也處處精致。羊藿本是妙齡少女，穿上這紗裙更顯秀麗可愛。

散仙笑夸好看，問這是哪兒來的。羊藿說是皇帝送的，又好奇地看向決明，問：“決明哥哥怎么不換衣裳？”

決明淡淡道：“穿不慣?！?/br>
他仍和以往一樣，穿著一襲黑衣。散仙知道他不怕熱，但是旁人看著也難受，便催他換衣。羊藿也撒嬌說想看決明穿新衣裳的模樣，決明拗不過，遂去隔壁房里換了。散仙在羊藿房里等，與她說笑片刻，決明回來了。

皇帝送給決明的，是一套深藍(lán)曲裾。質(zhì)地看起來甚是華貴，大概是錦緞，散仙也弄不清楚。決明穿慣簡裝，如今換了這身曲裾，一下從山間少年變成了翩翩公子。加上他容貌清秀，神色中有股沉靜之氣，整個人都似從書卷中走出。身上戾氣連一絲也無了。

羊藿已看呆了，眼睛移不開決明。散仙卻不為他美貌所動，只笑道：“皇帝真大方，改天我也跟他討件衣裳?！?/br>
決明頗不自然，別過臉不看二人，隨便撿個位子坐了。羊藿望向散仙，奇道：“說起來，有件事我想問很久了。散仙哥哥怎么總穿這件衣服？沒有換洗衣裳嗎？”

散仙遂可憐兮兮道：“是??！別看我在皇宮里混，我日子可過得苦了！一套衣服一年穿到頭，背里都是補(bǔ)丁呢！”

羊藿掩袖笑起來，決明聽出他話外之音，哼了一聲。不知是不是換過打扮的緣故，他那聲哼也帶了點(diǎn)書卷氣。

散仙撫著衣袖，微笑道：“這是仙女拿云彩織的，輕得很。我穿慣了，再穿別的衣裳，就像背了個籠子似的?！?/br>
羊藿驚奇地去摸他衣袖，一觸之下，果然冰冰涼涼，輕若無物。羊藿艷羨道：“云彩摸起來原來是這種感覺！我還沒飛去天上過呢！”

“你哥哥管你太緊?！鄙⑾尚χ瘺Q明投去一瞥。決明似乎在出神，連散仙的挑釁也不接茬。

散仙詫異地盯著他許久，突然說：“你睫毛好長?！?/br>
決明驀地抬眼，訝然看著他。漆黑的眸子里清晰映出散仙的身影。

散仙道：“不會倒□□眼睛么？……你臉紅什么？”

決明頓時臉色鐵青。

羊藿恍然大悟：“哦！怪不得決明哥哥老是揉眼睛！原來是睫毛□□去了?。　?/br>
決明臉上由青轉(zhuǎn)黑，一聲不吭地站起身來，拂袖而去。

散仙莫名其妙。醒悟過來，笑得打跌。羊藿尚不理解，還茫然地問決明哥哥怎么生氣了。

晚上散仙回到住處，看到桌上一籃新鮮枇杷，知道是皇帝送來的，心里高興得很。卻不知道那枇杷樹原就是皇帝為他種的。

十年前就種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篇十五。竹本無心

篇十五。竹本無心（竹）

取鮮竹桿。截段，去節(jié)，劈開，架起，以火烤其中部，兩端即有液汁流出。以器盛之，色青黃，具焦香氣。以色澤透明，無雜持者為佳。

此名竹瀝。性味甘寒，有清火之效。

兩個月前，皇帝下令，今年要來夏宮避暑。

本朝皇帝不喜玩樂，因而夏宮常年封閉，只留幾個侍衛(wèi)園丁。今年不知皇帝怎么起了興致，宮中便立刻派人前來打掃，等待迎駕。

在提前出發(fā)的這批宮女太監(jiān)里，有個太監(jiān)年紀(jì)最小。他今年不過十六，因家里窮苦，只好入宮來領(lǐng)一份俸。這小太監(jiān)下巴尖尖的，眼睛亮亮的。因入宮得早，也不曾做過農(nóng)活，他渾身上下皆白白凈凈，只是太瘦。太監(jiān)服穿在他身上顯得空空蕩蕩，仿佛里面是具骷髏，而那雙眼卻充滿了活力。

他從不向人抱怨，無論是俸祿太少、伙食不夠，還是衣服嫌短——他還在長個子，褲管總是短上一截，露出纖細(xì)伶仃的足腕來。見著人，他總是掛著笑臉，卻不是諂媚逢迎的笑。

入宮做下人的，哪個不是一肚子苦水。只有這小太監(jiān)，從不將心里愁苦露在臉上。他若不開心，就跑到角落里去哭一哭。轉(zhuǎn)過身來擦掉眼淚，又笑嘻嘻了。正因這開朗的性子，大家都很寵愛他，重活兒也舍不得指使他干，好像他是所有人的小兄弟。

宮里人總是盼著出宮，因而在夏宮服侍是大大的美差。眾人皆搶破了頭，管事的卻將那為數(shù)不多的名額安了一個在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