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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完完全全走的是計梅白的路子,可她不差?!?/br> 陳生道,“是,我不介意琴館里各個流派共處,可她值得商榷?!?/br> 周老師道,“行,我知道了?!?/br> 最終他們沒有把秦老師納入稀聲琴館,陳生看得出周老師有些不悅,便賠禮道歉一陣子,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定下一位諸城派的阮先生,另外一位由周老師決定。 周老師嘴上說著你少來,臉色看起來好了少。周老師始終不很明白,陳生為什么堅持不要秦老師,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有一天他回想起稀聲琴館,忽然發(fā)現(xiàn),原因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晚間,李希曼坐在琴前,如往日般輕搓自己名指上的薄繭,孤燈一盞,昏黃溫暖。 陳生吃著她遞來的花生湯團,道,“這周末我去新進一些琴,你想不想去?” 李希曼道,“可以啊,去樂器廠還是斫琴師傅家?” 陳生道,“先去樂器廠進練習琴,再去師傅家。” 李希曼聞言高興,道,“好啊,我還沒有去過?!?/br> 陳生笑道,“那帶你去看看。” 李希曼道,“你現(xiàn)在琴館學生越來越多了。” 陳生應了一聲。 李希曼道,“是不是最近忙的,好像瘦了。” 陳生眉目之間確有倦色,他道,“是么,瘦了沒覺得,最近精神不好?!?/br> 李希曼道,“那就多吃甜食吧。我再去幫你盛一點?!?/br> 陳生道好。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一切趨于平和,天也漸漸冷冽。 陳生照舊白天上班替客戶翻譯,夜里往書房給李希曼教琴,睡前從書架抽些書來看。 “看什么呢?!?/br> 李希曼坐在他身邊,隨口問。 陳生道,“園林叢談?!?/br> 李希曼道,“聽起來挺好看的?!彼焓帜眠^去,見書中照片皆是彩色,拍得考究,文字優(yōu)美流暢、似是出自大家之手,一看封面,寫著:陳從周。 “是你本家?!崩钕BΦ?。 陳生道,“他是古典園林之父?!?/br> 李希曼翻著,道,“看得我都有些想去了?!?/br> “哪里?” “秋霞圃。可惜園林冬天沒什么好看的?!?/br> “去不去?” “等到明年春天吧?!崩钕B?。 陳生道,“好?!?/br> 周六一早,陳生把李希曼叫醒,“去樂器廠?!?/br> 李希曼勉強爬起來,“現(xiàn)在幾點?!?/br> “八點。” 李希曼不在多話,收拾過后與陳生驅車上路。 樂器廠坐落的位置現(xiàn)在看來有些偏僻,似是衰落了。 陳生領著李希曼把車停在一個窄弄口,兩人下車往弄堂里走。 冬天的早晨天還么有大亮。 那條弄堂漸行漸寬,道末尾竟是一小河,直直得把弄堂截斷,換做一個小拱橋,伸向遠處。 李希曼正要往河前走陳生道,“這里。”李希曼見他停在小橋之前的鐵門邊。 “這里?”李希曼道,“怎么像廢棄了一樣?!?/br> “還沒有?!标惿?。 李希曼笑了。 兩人一前一后進去,跟掌柜講清買琴,掌柜略詫異,直把兩人引進里面。 里面沒有大堂那么混亂,所有款式的琴整整齊齊擺在柜子里。 李希曼一盞一盞看過去,練習琴大多長得不好看。 陳生在柜臺稍稍看了,讓老板取出幾把,一一試彈。 老板笑道,“現(xiàn)在知道我們這兒的人不多嘍。” 陳生道,“這里的練習琴音色不差,準度也可以?!?/br> 老板道,“是,您要幾把,什么價位的?!?/br> 陳生道,“五百左右的?!?/br> “還有五百左右的?”李希曼驚到。 陳生笑了。 老板也笑了。 陳生道,“有,琴館的練習琴就這個價錢。” 李希曼驚道,“可練習琴租給學生押金收兩千。” 接話的確是老板,“原來您是開琴館的,那兩千實在是厚道價格了?!?/br> 陳生笑著嘆了口氣,對李希曼道,“這就是黑幕?!?/br> 老板道,“按現(xiàn)在的行情,進價三百的琴,你們猜收多少?” 老板打開了話匣子。李希曼也樂得聽,就道,“多少?” “七千!還不算每月一兩百的租金呢?!?/br> 李希曼睜大了眼睛,而后皺眉道,“這么坑。” 李希曼轉而問陳生,“你每月租金多少來著。” 陳生笑了一下,“一百?!?/br> 李希曼擰他的臉,“心好黑?!?/br> 陳生笑道,“計大師押金七千,租金兩百,我簡直是業(yè)界良心了?!?/br> 李希曼聞言,“jian商。” 陳生選了一盞連珠式,一盞落霞式,一盞仲尼式。各要七把。 老板聞言開心,道,“行,給你九五折?!?/br> 陳生道,“謝謝老板,我把地址寫下,你們送來?!?/br> 老板道,“行?!?/br> 陳生正從老板手中接過紙,紙掉落在地上。 李希曼背對著他們未曾留意。 陳生低著頭,垂下手臂的緊緊支在桌上,似是忍受著突來的絞痛,竟是良久沒有抬起臉。 老板見他忽然如此,道,“您還好嗎?” 陳生笑道,“抽筋,不好意思,缺鈣?!?/br> 他若無其事地接過筆,李希曼走近他身邊了,微微皺眉,“你以前怎么不抽筋?!?/br> 陳生在紙上不急不緩地落下地址,道,“可能真是累的了。” 付過錢之后,陳生拿著收據(jù)與李希曼走出樂器廠。 李希曼停下腳步,“你真的沒事么。” 陳生道,“能有什么事。” 兩人并肩往回路上走。 弄堂越來越窄。 斫琴師住在另一方向,所處之地依舊偏僻。 李希曼與陳生進了門。 李希曼打量一番,與平常家里別無二致,更不見有琴,心中正疑惑。 陳生與斫琴師交談幾句,李希曼借機打量一番。 斫琴師竟是個遲暮的美人。 李希曼心中不由得驚訝,只見此人一身衣裝樸素,毫無特別之處,卻讓人難以忘記,恰似蒙上眼睛站在蓮花池畔,就算看不見蓮花,也聞得見清香陣陣、聽得見鳥語鶯鶯。 李希曼心中驚嘆,忙跟隨兩人出了房門,往外走,穿過一個小院子,有一道木門,李希曼詫異,上海竟然還有這般曲徑通幽的古樸處。 “全在這兒了?!表角賻熜α诵?,隨手一揮。李希曼見這個屋子不小,二十余平米見方,玻璃柜子里擺著二三十盞琴。 李希曼在她面前不敢言語輕佻,不知為什么,像是被人震住了,心中有點氣悶。 她稍微看了幾眼,道,“這些琴沒有標價么?” 斫琴師笑道,“價格面議。” 陳生挑了一把永遠不變的仲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