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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便睡了。半夜里,迷迷糊糊感覺有人進(jìn)來,他正想開燈,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接著,一陣銳痛。 他知道有針管之類的東西戳進(jìn)手臂里。 “這么心急嗎。”黑暗里,陳生輕輕地笑了,聲音里幾乎聽不見痛楚,而眼淚從眼角滑落。他有些詫異,李希曼會下手,這么直接,不計后果。 針管從手臂中抽出,陳生才意識到不對。 針管不是在注射,而是抽取。他一下子不明白了,疑惑地抓住李希曼的手。 “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聲音妖嬈,帶一點引誘。 陳生怔住。 他不明白。 我們一起死,好不好?像是最好聽的情話,像是最動人的引誘。 陳生未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黑暗里,微光一點點。而針頭的閃爍被吞沒了。 李希曼把針管扎進(jìn)自己手臂,一推到底。 陳生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你做什么!”陳生拔出針管,而針管里,透明的,帶一點點淡紅的光芒。 陳生要開燈,李希曼攔住他,“你不愿意嗎?” 陳生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有抱她進(jìn)懷里,“傻瓜。你都做了些什么?!?/br> “你死,我也不活了。”李希曼說著,帶一點負(fù)氣。 陳生抱住她,在懷里,緊緊地,仿佛松了手、她便會像幻影般消失。 夠了。黃粱一夢也好,不想松手了。陳生知道,此時他抱住的人是真實的。 第二天起,陳生仿似好了不少,他如往常般的抽煙,喝茶,在房間看書,給琴課的學(xué)生放了一周假。李希曼不在。 黃昏,周老師來找他,他正在陽臺喝茶,看書,手中的煙剛滅。 周老師看見他面色不差,只是分外消瘦,走近了,握住他的手,骨節(jié)變得膈人。 周老師不可能再接受他的搪塞了,他也沒有再搪塞。 “陳生,怎么回事?你得了什么病?!?/br> “周老師,”陳生笑了笑,非是強顏歡笑,倒像在告別了。 周老師眼眶濕了,“你說。” “肝癌?!?/br> “嗯……多久了?!敝芾蠋熞炎龊昧诵睦頊?zhǔn)備,聽見時反應(yīng)不大。 “沒多久了。”陳生又笑。 “你還笑。”周老師幾乎眼淚落出來,“你到底怎么回事……” 說道末半句,聲音也哽咽了,“你一直瞞著我們?!?/br> 陳生收斂了笑容,面上稍有愧色。 “為什么?”周老師拉住他的手,陳生的所為如此令他費解,如果不是認(rèn)得他很早,如果不是半個知音,如果不是陳生,他真的不想再理這樣的人,他抬著頭質(zhì)問,“你為什么這樣?!?/br> “周老師,如果……”陳生笑了一下,姿態(tài)坦然,“如果離不開的人和余生只能選一個,你選哪個?” 周老師看著他,怔怔地,“為什么只能選一個?” 陳生沒有回答,只道,“何況是余生的一點點可能。更何況,死也要死的有尊嚴(yán),渾身插滿管子,你希望自己那樣么?!?/br> 周老師道,“你……” 陳生笑道,“人不能選擇怎樣活著,總可以選擇怎樣面對死亡吧?!?/br> 周老師沉吟半晌,道,“你說的沒錯?!?/br> 陳生想點上一支煙,周老師把他的煙連著那一盒收走了。 陳生無奈。 “李希曼呢?她就放任你這樣?她知不知道?”周老師問。 “她比你早一天知道?!标惿Α?/br> “她去哪里了?!敝芾蠋煕]有放過這個話題。 “她去買桂花和酒釀了?!标惿?。 周老師很久沒有說出話,終于他還是道,“為什么只能選一個?只能選一個是什么意思?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想的吧。”周老師有些激動,“你怎么可以這樣自作主張。” “算是我自作主張吧,我?guī)退x好了。”陳生道。 “其實,其實你在害怕是不是。”周老師揚起頭望了望窗外,此時他的座位比陳生矮一點,他正面朝著窗外,在陳生側(cè)面,他苦笑著點破,低下了頭,“你害怕她離開你,所以你寧可不治。” “周老師,什么樣的人心,可以埋藏十年?”陳生笑著道出,“我知道,她對我的感情在她的本性面前,沒有勝算?!?/br> 陳生微微側(cè)過頭望了眼窗外,天光明亮,有一點點美好感覺。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他低下頭看自己的手背與修長的手指,彈琴時很有力的手指,現(xiàn)在已經(jīng)彈不出那一天的流水了,秋風(fēng)詞或許可以,“過去我想,要是一輩子在一起,我不介意她放肆一點,可是現(xiàn)在才知道,哪里有一輩子的事。我已經(jīng)想好了,決定了,李希曼也是,可是不一樣了。現(xiàn)在哪里還有以后。” “既然這樣,與其一起坐困愁城,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成全她。”陳生將蒼白無力的手輕輕握起,又松開,仿佛指尖的風(fēng)曾被他留住,終于又飄走。 周老師仿似一下子消化不了這些話,又仿似都聽懂了卻是接受不了,他竟也處在無可容身、不可進(jìn)、不可退的悲哀里了。 “你知道么?”陳生輕輕地笑了,笑得很溫柔,溫柔得能容納萬物,“昨天晚上,她說要陪我一起死。我當(dāng)然不會讓她那樣,也不允許那樣,而聽見的時候,我還是覺得,怎么樣都值了。我知道她尋開心的,可我也好開心?!?/br> “她去哪里了?”周老師再次追問,“她真的是去買酒釀么?” “是啊,”陳生道,“當(dāng)然了?!?/br> 語畢,一顆淚珠滾落。 “陳生!她到底去哪里了?!敝芾蠋熞姞顩r不對,幾乎從椅子上站起,終于還是穩(wěn)住,按著陳生的肩膀。 “她去買酒釀了?!标惿允悄菢右痪洌鹧叟c他對視,神情從容。 周老師想到了兩種可能,他不知道哪一種算得上更好一些,他微微冷靜一下,“陳生,你沒有對她做什么吧?!?/br> “周老師,我怎么會。”陳生輕輕地笑。 周老師這才放下心一些,而直覺第二種情形可能性也太低,便努力使自己相信,李希曼真的是去買酒釀了。 “周老師,”陳生道,“答應(yīng)我一件事?!?/br> “你說?!敝芾蠋熣?。 “以后要是李希曼有事,你盡量幫她,看不下去的地方也不要說話,不要做什么。我不會希望你那樣。不能傷害她?!标惿馈?/br> 周老師一時不很明白,只以為是陳生放心不下,便答應(yīng)道,“好?!睖I水模糊了眼眶。 陳生道,“我說完了,認(rèn)識你真高興?!标惿蝗缂韧匦α恕?/br> 周老師低垂著頭,良久沒有言語,終于揚起頭,任淚水從眼尾掉出。 周老師走后,陳生從抽屜里拿出另一包煙。 煙霧繚繞里,他看見李希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