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3
。她問道:“你可是麒麟軍統(tǒng)領(lǐng)孫冶亮?”孫冶亮也未及反應(yīng),是云子嫣先提了那樁舊事,他才想起來。她提這件事時(shí)也是清清冷冷的,毫無半點(diǎn)女兒家的情態(tài)。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很心動。孫冶亮提至此抬起頭,眼里亮晶晶。他說:“阿漾,你曉得這種感覺么,忽如洪水決堤,一發(fā)不可收拾?!?/br>秦漾正低頭吃面,眼前一片白霧潮潮,忽然想起那句溫潤在宣紙上的“怎料觀佛是心動”來。京都的冬日冷得徹骨。別院的屋里點(diǎn)著爐子,尚是溫暖的。夜晚秦漾捧著手爐睡在厚重的被褥里,能聽見窗外夜風(fēng)呼嘯而過的聲響。秦漾記不清自己是第幾回夢見過紅梅坡了,他見到滿坡樹上的紅梅花皆是紅蝴蝶幻作的,精靈拍拍手,頃刻間蝴蝶傾身而起,盤旋飛舞于空中。從山上落下來的銀河水里,有著透明的魚。赤身的精靈往湖泊走去,捧起亮晶晶的水,水里有著無數(shù)的星星和一尾小魚。長如瀑的銀發(fā)遮掩著精靈赤露的身子,他通身白到近乎透明,手腕上掛著一圈龍鱗編織而成的鏈子。他將那魚往天邊一灑,瞬時(shí)間那魚就變作了銀龍,尾巴拍打著湖泊。精靈伸出手臂,銀龍嘴里發(fā)出嗚嚕嗚嚕的聲響,乖順地低下頭,任他擁住。他說:“去!”銀龍聞聲不再猶豫,直嘯九天。精靈側(cè)過身來,秦漾看到的是一張熟悉的臉。他向他伸出瑩白的手臂,并未言說一語,卻將萬千難明都藏在了眼里。……京都冬雪長夜難捱,對于睦云縣來說,每年的春意總是來得稍早些。年后天逐漸放暖,二月柳樹抽芽,輕燕喃徊。冬日里方梅知手上生了凍瘡,手指又紅又腫,家事都是糖兒和明琬兒幫著干。到了春暖的時(shí)候,她閑不住,搬出老舊的機(jī)杼在院里織起布來。方梅知從早織到晚,仿佛是不知疲倦。糖兒勸了她也不聽。她說織完這匹布就可以去東市換些錢補(bǔ)貼家用。秦漾離開以后,家里的重?fù)?dān)落在了糖兒的身上。糖兒做先生本就得不到幾個錢,要養(yǎng)活家中三口人,著實(shí)有些吃力。方梅知心疼不過,想幫他分擔(dān)一些,于是連著幾天做夜活。她過于心急,可這一cao勞就感染了風(fēng)寒,只得懨懨地躺到床上。糖兒煎藥給她喝,怨阿娘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說他是一家之主,什么擔(dān)子他來挑起,不必阿娘燒神cao勞。方梅知支身喝罷藥,臉色仍是蒼白的。她用長薄繭的手指撫平糖兒的眉頭,道:“你都不會笑了。”方梅知傾身抱住他:“兒子,你從小就愛笑,一笑爹娘都不舍得打你。你爹離世后,你還常常跑來陪娘一塊睡,笑著跟阿娘說,你是家里的男子漢,會保護(hù)好阿娘的。我從來沒見你這個樣子過?!?/br>糖兒聞言一怔。方梅知道:“怎么才能讓你高興一點(diǎn)呢,阿娘太笨了,實(shí)在想不到?!?/br>“也許是因?yàn)榍匮吡?,家里給你的擔(dān)子又太重了,你總是郁郁寡歡。阿娘不知道怎樣才能讓你像從前那樣開開心心的,心里頭的這塊石頭總也放不下?!?/br>糖兒輕聲道:“對不起,阿娘,我讓你cao心了?!?/br>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紓解心結(jié),眉頭總舒展不開,他都不知道自己竟是這般愛皺眉的。他肩上的擔(dān)子不輕,還有許多事情亟待他去做。家中日子過得拮據(jù),學(xué)堂的事得要他打理,許先生又病著,也需要他照顧。許先生為人固執(zhí),先前長久拖著病不肯找大夫,終是病入膏肓、無可挽回了。糖兒眼睜睜看著他忍受病魔,不斷地消瘦下去。他找姥爺過來瞧過一回,姥爺說許先生的時(shí)日不多了。一聽到這話,糖兒恍然間回到了小時(shí)候,那時(shí)也是姥爺給阿爹看的病,后來阿爹就沒了。年幼時(shí)的悲痛是刻骨的,年歲久了,曉得生離死別皆是常事,心上倒也能坦然幾分了。許先生還吊著一口氣,纏綿病榻。糖兒去看他,他偶爾還能強(qiáng)撐著跟糖兒說說話,也常問起秦漾。許先生曉得秦漾的事,心里掛念著。他常問:“秦漾可回來了?”糖兒回回都搖頭。許先生嘆氣,說秦漾可能見不到他最后一面了。糖兒時(shí)常勸他別這樣想,日子還長著。許先生離世的前一天傍晚,糖兒還陪在他身邊。那時(shí)他倒沒再吐露生平憾事,只是告訴糖兒,他白日里昏昏沉沉地做了一個夢。他夢見十個太陽炙烤大地,有一赤膊又以草環(huán)束額的男子站在山頂。他因娘親被太陽曬死,悲憤不已,于是拉弓射日。糖兒道:“十個太陽?后羿射日?”許先生到:“應(yīng)是后羿射日。老夫也不曉得怎么會稀里糊涂地夢到這個。夢境很真,老夫都感覺自己要被那十個金烏曬化了?!?/br>糖兒不知道人在病重時(shí)還會夢見這樣稀奇古怪的夢,也沒放在心上。第二日他再去看許先生,發(fā)覺許先生已經(jīng)安然地去了。給許先生入葬的錢是鄉(xiāng)紳們出的。糖兒訂了棺材,訂了墓碑,和許先生從前的弟子們照著規(guī)矩守夜,挑了個日子將許先生抬到其白山葬下了。也有幾個尚在學(xué)堂的年幼弟子跟著來,一路哭得不成樣子,用衣袖將涕淚胡亂一通擦,糖兒勸也勸不住。糖兒記得這幾個孩子,他們平日里愛嬉鬧搗蛋,沒少給他和許先生添麻煩。待跟著大人們顛簸下了山,他們的手被山間的利草割破了,稚嫩的雙腳也都磨出了血泡。下山仍是傷心,直道許先生沒了。50饑荒糖兒向來是不相信夢這種東西的,他認(rèn)為所謂的夢,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世人皆說倘若心有靈犀,夢里是能見眉目的。可長久以來,他做的夢無一是關(guān)乎秦漾的,而秦漾未必不是念著他。然而,許先生在臨終前夢見了灼燒天地的金烏,他走后的這年夏天,睦云縣就發(fā)生了百年難遇的旱災(zāi),此后莊稼無成、秋粒無收。睦云縣陷入饑荒,縣衙門口日日圍滿饑民。知縣將旱情上報(bào)給朝廷,請求朝廷的支援。誰知銀子與谷糧層層輾轉(zhuǎn)而來,皆是所甚無幾。衙門支起攤子放粥,不過一天半幾十桶薄粥都見底了,連粥皮都被刮了個干凈,而這些哪夠救助萬千饑民。知縣再次上報(bào),朝廷道是命大臣前來睦云縣放糧??砂傩諅冏蟮扔业?,就是不見朝中來人。大旱之后,糖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