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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違背良心的事情來?而且,他做出這樣的事來,失敗之后,天下之大,還有他的容身之處嗎? 他用雙手緊緊摳著地面,突然又重重碰了兩下頭,用生澀的聲音說:“小人所言,一字一句都是真的,并無被任何人逼迫!小人哪怕家境貧寒,如今又身為下賤,可至少不敢背了自己的良心,睜著眼睛說瞎話!那首詩不是小人做的!” 汪孚林看著旁邊這一身光鮮,卻俯伏在地板上的小書童,忍不住笑了。他緩緩蹲下身來,隨即便拽著胳膊將秋楓拉了起來,這才說道:“人活一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恭喜你做到了。你的賣身契程老爺給了我,在場除卻段府尊葉縣尊這樣的父母官,旁人與你無關,不需要你屈膝下跪,畢恭畢敬?!?/br> 等扶起了僵硬不能自已的秋楓,把人往金寶那一推,示意金寶好好安撫,他看也不看氣得直發(fā)抖的陳天祥,對主桌上諸位拱了拱手說:“段府尊,葉縣尊,還有其他各位大人,老先生,看得出來,不少人對新安門前給大宗師送行的那首詩都挺感興趣的,這才以至于秋楓一個小小書童,都被人惦記上了。想必有人花費了這么大力氣,卻是如今這么個結(jié)果,心里應該很不痛快。所以,既然大家都想知道,我便索性坦白說個實話?!?/br> 汪孚林看了一眼四周圍那一雙雙關注的眼睛,笑了笑說:“這首詩確實不是秋楓做的,但也不能完全算是我做的。” 陳天祥已經(jīng)感到整個人都到了溺水的邊緣,可聽到這句話,他只覺得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整個人都仿佛重新注入了精神。而三樓之上的其他賓客則是倏然大嘩,尤其是程奎等和汪孚林稍稍有些熟悉的生員,更是大吃一驚。尤其是想到那時候汪孚林確實并未親口承認詩乃是自己所做,就連程乃軒也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墒牵€不等陳天祥回過神來對汪孚林口誅筆伐,就只見這個十四歲的小秀才扭過頭,對他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睛。 第六十七章 猜不到的收尾 “大家都知道,我之前進學回鄉(xiāng)途中,運氣不好被惡棍轎夫所傷,渾渾噩噩在床上躺了很久,一直都沒醒過來,差點連命都丟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sao數(shù)百年,這首便是在我醒來的時候,神乎其神地出現(xiàn)在我腦海之中的,所以我才說,不能完全算是我做的。今日高朋滿座,群英薈萃,我突然想起還有另外一首詩。我不過是個剛進學的生員,才疏學淺,評鑒不了好壞,所以想誦給在場諸位賢達聽一聽?!?/br> 汪孚林微微一頓,這才笑瞇瞇地吟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br> 剛剛聽到汪孚林說那首詩不是自己所做時,程乃軒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程奎等人更是人人意外。可此時此刻,這又是四句詩出口,整個三樓卻是一片靜悄悄。相比那一次新安門前送謝廷杰時那一首,眼下這四句詩和汪孚林這些日子的境遇簡直是契合到了十分!尤其是豐干社因擅長做詩而深得汪道昆贊賞的方策等幾個巖鎮(zhèn)方氏子弟,更是喃喃自語念了一遍又一遍,最終面面相覷。 汪孚林很滿意現(xiàn)在這效果,他趁著每一個人還都沉浸在這四句詩中,用力咳嗽了一下以表示存在感,這才再次拱了拱手說:“汪孚林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生員,卻不知道招誰惹誰,前有功名風波,再有糧長風波,如今只不過是一首詩,卻也鬧出了這樣的軒然大波!如今我家二老未歸,家中事務繁雜,我又收了個養(yǎng)子,精力有限,才疏學淺,今后當全力供金寶讀書,他一日不進學,我一日不求貢,不下場大比,還請有心人行行好,放過我這小秀才!” 下一場鄉(xiāng)試還要三年,說不定這三年里金寶就進學了,再說就他現(xiàn)在這水平,就算混個下場也是白搭。至于不求貢,是因為他不想去國子監(jiān)求虐。反正這都是便宜話,干脆給自己刷一下受盡委屈的形象。 嘩—— 整個三樓一下子沸騰了。歙縣的生員反應強烈,其他五縣生員同樣錯愕難當。剛剛汪孚林雖說聲稱那詩不知是否算是自己寫的,可轉(zhuǎn)瞬間又拋出一首言志好詩,還口口聲聲道是蘇醒后突然出現(xiàn)在記憶中的,誰會相信這樣的巧合?而明明造出了這樣的名聲,接下來科考必定能入前列,說不定能夠成為貢生入國子監(jiān),而要是不選擇拔貢這條路,再過三年必定能有資格下秋闈,可汪孚林竟如此放言! 誰能保證看似資質(zhì)不錯的金寶能夠很快進學成為秀才? 金寶正在低聲安慰秋楓,轉(zhuǎn)眼間聽到這么一句話,他頓時整個人都僵硬了。他有些艱難地轉(zhuǎn)過身,想確認一下汪孚林是不是在開玩笑,卻沒想到汪孚林也已經(jīng)回過身,含笑看著他和秋楓。他下意識地沖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汪孚林的胳膊,卻是急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死命搖頭。 可汪孚林只是笑著拍了拍他的頭,又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秋楓,微微頷首說:“既然都有人愿意給你自由身,我也不能讓人給比下去,回頭我把你的契書還了你,你也去跟著金寶一塊讀書吧?!?/br> 秋楓蠕動了一下嘴唇,同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盼望的將來,想到自己猶豫糾結(jié)的選擇,想到自己剛剛堅決否認時的心如鹿撞,他只覺得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甚至連淚流滿面都沒察覺。 倒是葉鈞耀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當即一拍桌子問道:“孚林,不要沖動!” “多謝縣尊提醒,學生已經(jīng)想得很清楚了。對了,還有一句話忘記說了,說起來我汪孚林前一陣子雖說連連倒霉,可老天對我很不薄,我記得的詩少說還有幾十上百首,日后若是有哪位想要指教,不妨挑明了來,我自然樂意奉陪?!?/br> 就讓你們疑神疑鬼,猜去吧! 汪孚林四周團團一揖,這才歉然笑道,“今天這英雄宴,原本就不該我一個沒資格去鄉(xiāng)試的生員攪局,讓各位掃興了。金寶,秋楓,咱們走!” 當著三樓這滿座賓客的面,汪孚林一手拽起一個,竟是就這樣施施然下樓。 這時候,李師爺方才哈哈笑道:“今天方才見識真正狂生風采。各位,我也告辭了?!彼植皇腔罩萑?,只是葉鈞耀的幕賓,這一走自然瀟瀟灑灑。 見李師爺轉(zhuǎn)身下樓,葉小胖東張張西望望,最后擠出個笑臉,深深一個大揖,立刻也追了下去。 轉(zhuǎn)眼間,一同上來的六個人除了程乃軒還擠在程奎這一席,其他人全都揚長而去了。面對這一幕,程公子只覺得今天腦袋有點轉(zhuǎn)不過來,竟是沒有拔腿跟上。即便如此,適才那一幕一幕仍然在此刻的三樓引來了無窮無盡的反響。而作為始作俑者的陳天祥,更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良久才迸出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