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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秋楓吐出這么幾句話,趙五爺不禁哧笑了一聲:“你說得容易,都說寒門出貴子,可你應該扳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就只說咱們歙縣,大明開國這么多年,出過幾個寒門貴子?除非資質(zhì)頂尖,又有人賞識,否則一輩子童生出不了頭的多得是。如果我是你,不如就把目光放得低一些,比如說,縣衙里頭的白衣書辦,雖說這不是經(jīng)制吏,可只憑葉縣尊對小官人的賞識,將來未必就不能升到典吏,甚至司吏。戶房劉司吏當年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就進縣衙做事了?!?/br> 趙五爺平時很少對不熟悉的人如此多話,可看在給自己帶來了巨大利益,幫自己博得了葉縣尊信賴的汪孚林面子上,他竟是破天荒提點了秋楓幾句。見人先是露出了怔忡的表情,繼而就呆呆不做聲,他便覺得老大沒意思,頓時懶得再啰嗦了。在他看來,這么個小家伙等回頭碰個頭破血流,方才能懂得世事滄桑。否則怎么叫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不過這話對汪小秀才似乎不太起效,那家伙簡直比鬼都精! 這一大一小兩個人正在院子里各自發(fā)呆,外間突然傳來了陣陣喧嘩。趙五爺?shù)降资菈寻喟囝^,一下子警醒了過來,連忙對秋楓吩咐道:“你在這不要亂走,我去看看外頭怎么回事!” 眼見得趙五爺就這么轉(zhuǎn)身快步跑了出去,秋楓突然只覺得呼吸急促了起來。對于外間那些紛爭,他并不了解太多,那些深層次的角力,更不是他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能夠明白的,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汪孚林眼下到這里來的事并不是隱秘。捏了一把汗的他想要挪動腳步到那屋子去,可腳下卻如同生了根一樣,半點動彈不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間的喧嘩一下子變成了一片死寂。那種死寂就猶如讓溺水的人不能呼吸的水一樣,壓得他仿佛連心跳都驟停了。 “就是這兒!” 隨著一大堆人涌入這個院子,秋楓登時面色大變,尤其當他看見趙五爺亦是身不由己地置身其間,在瞧見他之后氣急敗壞地連連使眼色,發(fā)現(xiàn)他呆呆愣愣的時候,這才無奈地垂下了頭時,他心中那股莫名的感受就更加強烈了。須臾,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人趾高氣昂地走到他面前,卻是傲慢得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隨即便沖著左右吩咐道:“去,把那個帥嘉謨找出來!” 秋楓只見十幾個人從自己身邊沖過,突然大聲叫道:“趙班頭,小官人還在里頭!” 舒推官的目光倏然落在了秋楓身上,隨即就嘿然笑了起來:“小官人?難道是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的汪小官人?如果真是,他還真是管得太寬了,一個秀才竟然把手伸到了三班衙役經(jīng)管的班房來,他這個秀才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看是你究竟想干什么?舒邦儒,這里是歙縣管轄之地,這里是歙縣三班衙役管轄的班房,你連知會我這個一縣之主都顧不得,大喇喇地帶著人直闖,你究竟想怎樣!” 隨著這個憤怒的吼聲,趙五爺趕緊回頭一看,就只見是葉鈞耀在一群身著便衣的縣衙快班正役簇擁下,猶如神兵天降一般闖進了這個院子。一時間,這個平時頗為寬敞的小院,眼下赫然是兩邊人劍拔弩張,就快沒有下腳的地方了!想到縣尊這么快就趕了過來,他抽了個空子,使勁給了旁邊死盯自己的一個府衙差役一拳頭,隨即就一溜煙跑到了葉縣尊這一邊。 “縣尊,舒爺突然帶著人一擁而入,說是奉府尊之命,到咱們這里來抓人!” 舒推官怎么都沒想到,葉鈞耀竟然能夠及時得到消息趕過來,而他更氣惱的是對方竟然當眾直呼自己的名字,還想要徒勞地挽回局面。聽到趙五爺這么說,他信手從懷中拿出一張牌票,惡狠狠地在葉鈞耀面前甩了兩下,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道:“葉鈞耀,你給我看清楚,這就是府尊親筆簽發(fā)的牌票,我是到這里來捉拿妖言惑眾之jian徒帥嘉謨的!若非此人胡言亂語,說什么歙縣絲絹夏稅有問題,又怎會鬧得如今五縣人心大亂?” 他突然一頓,隨即更加重了語氣:“而此等妖言惑眾之人,你歙縣非但不早點將其拿下,按律處刑以儆效尤,甚至還將他安置在這班房之中,好吃好喝地供起來,你更是指使歙縣生員汪孚林與其接洽,你究竟是朝廷官員,還是歙縣那幫子鄉(xiāng)宦的狗腿子?” 葉鈞耀登時氣壞了。從前只有他這個縣令辭令無雙,把人壓得抬不起頭來,何嘗有被人指著鼻子大罵的時候?更何況,狗腿子三個字那是非同尋常的侮辱,他甚至下意識地捋起袖子,厲聲咆哮道:“什么帥嘉謨,本縣自從上任以來,就從不知道有這么一個人!汪孚林是本縣極其看好的生員不假,可你哪只眼睛看到過本縣指使他與人接洽?你才是那五縣鄉(xiāng)宦的狗腿子,你們一家都是狗腿子!” 舒推官那張臉一下子拉得比馬臉還長,最氣的是都已經(jīng)死到臨頭了,葉鈞耀竟然還死不承認!就在這時候,他瞧見那邊廂的一間屋子里,府衙的幾個快手正推推搡搡押了人出來,走在前頭的正是汪孚林,他立刻眼睛一亮,抬手一指汪孚林道:“你還嘴硬?那不是汪孚林還有誰?” “老父母,你要為學生做主!” 汪孚林這會兒一身儒衫皺巴巴的,一看到葉鈞耀,狼狽不堪的他突然一把將旁邊那個推自己的差役掀翻在地,隨即一個箭步竄到了葉鈞耀跟前,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樣子:“之前舍妹被騙的案子,我將家中一個出賣消息給騙子,而后又贖身的佃仆交給了趙班頭,暫時關(guān)押在此,今天是特意來找人質(zhì)詢的??蛇@些兇神惡煞的家伙沖進來之后,不由分說便沖我下手!” 一邊說,汪小秀才還一把捋起袖子,露出了胳膊上一塊淤青,義憤填膺地說:“那鐘大牛本是我家佃仆,所得贖身款項也是騙子贈予,甚至還喪盡天良將妻子賣了出去,我氣不過這等惡棍卻沒有國法懲治,所以把人送到班房來,現(xiàn)在跑來出出氣,難不成這也不行?” 眼見舒邦儒一下子變成了一張死人臉,剩下的府衙差役也神色各異,葉鈞耀頓時惡狠狠地嘿嘿笑了兩聲,隨即聲色俱厲地說:“要拿帥嘉謨?行,這班房我任你搜個底朝天,要是搜不出人來,我還可以關(guān)閉歙縣各處城門,任你滿城大索!要是你能找出帥嘉謨這個大活人來,我這個歙縣令立刻辭官不干。要是找不到這么一個人,你這個推官也就可以請辭了。舒邦儒,本縣問你,你敢是不敢?” 第一三四章 珠聯(lián)璧合的嘴炮 偌大的院子里,至少有三四十人扎堆在此,可此時此刻卻寂靜無聲,甚至連喘息心跳的聲音都驟然停止了。 舒推官被葉鈞耀這擲地有聲的宣言給驚得面色慘白,他死死盯著那個捂著手腕,仿佛真的受到多大損傷的汪小秀才,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