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之間，義店門口便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場面。

    最后，等葉青龍一說汪小秀才正在狀元樓和歙縣名流談判，賣了糧食卸下包袱的鄉(xiāng)民就來了一堆！

    此時此刻，狀元樓下，汪孚林在向人詳細(xì)解釋，這義店突出的就是一個義字，所以，宗旨并不是在和其他米行糧店搶生意，而是為了不讓谷賤傷農(nóng)，而是不會讓春耕糧荒的時候糧價飛漲，而更重要的是，給銀錢不湊手的鄉(xiāng)民完稅時提供方便。

    同一時刻，狀元樓上，徽州知府段朝宗確信汪孚林竟然真的在別人毫不知情的時候就把攤子鋪開了，原本評價的迂腐二字，已經(jīng)悄然變成了果決。那些被將了一軍的鄉(xiāng)宦士紳們，聽到南溪南吳老員外，西溪南吳老爺，黃家塢程老爺……林林總總一共五六人慨然捐助，大多數(shù)人都在設(shè)想，是不是隨便掏出百八十兩銀子，暫時把此事糊弄過去。至于汪尚寧，繼上回飛派白糧之后，第二次在徽州府地面上被人當(dāng)猴耍，更是讓他整個人氣得直發(fā)抖。

    可偏偏在這時候，樓下還傳來了汪孚林清亮的聲音。

    第一百五十九章 汪老太爺暈了……

    “我知道，之前歙縣獨派絲絹夏稅不公的說法，傳得沸沸揚揚，但府衙記錄和大明會典等等文獻(xiàn)各有沖突，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不是那么快就能夠解決的。我汪孚林明明白白在這里問大家一句，這筆夏稅絲絹的負(fù)擔(dān)雖重，錢雖多，可攤到每個人頭上，才多少錢？可為什么某些名為讀書人，實為訟棍的家伙卻那么上躥下跳起勁？歸根結(jié)底，還不是為了打起嘴皮子官司之后，能夠打著這個名號，向四鄉(xiāng)八里籌集經(jīng)費上下活動，能夠得到鄉(xiāng)里敬重的名聲和本錢？我的宗旨是，多辦立竿見影的實事，少說糊弄人的廢話！”

    當(dāng)聽清楚了這番話時，盡管汪孚林這話只是把程文烈那些訟棍掃了進(jìn)去，但汪尚寧只覺得這仿佛是重重一個巴掌打在了自己臉上，一時氣怒攻心，竟是就這么暈了過去。

    “汪老太爺暈了！”

    汪尚寧這么一歪，一旁的汪幼旻頓時手忙腳亂過去扶人，偏偏還有人大驚小怪這么嚷嚷了一聲，三樓所有人頓時都注意到了這一幕。除了平日里以汪老太爺馬首是瞻的幾個人，其余人都在相互交換眼色，還有人只瞅了倒霉的汪尚寧兩眼，就繼續(xù)分神往樓下的汪孚林瞥看。盡管并非每一個人都看好汪孚林主導(dǎo)的那個勞什子義店，但就憑今天汪孚林聲東擊西，先斬后奏的表現(xiàn)，他們就能夠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點。

    隨著罷官后回鄉(xiāng)隱居很少離開松明山的汪道昆重新入朝，松明山汪氏已經(jīng)重回前列，而汪老太爺卻已經(jīng)日暮西山，時日無多。

    狀元樓東家洪仁武眼看汪幼旻叫了隨行家人上來，火燒火燎抬了汪尚寧下去，繼而把人扶上了滑竿，臨走前還對被人圍在當(dāng)中的汪孚林投以怨怒的一睹，他只覺得今天實在是種種變化應(yīng)接不暇。情知汪小秀才一時半會脫身不得，他便上樓問了一聲程乃軒，得到程大公子即刻開席的指示，他立刻下去安排，不會兒，兩張圓席面便支了起來，各種美酒佳肴紛紛送上，可除了程老爺這般常年在外很少回鄉(xiāng)的人，沒幾個還有興致大吃大喝。

    于是，程大公子就成了香餑餑，每個人都在打探，汪小秀才計劃之后的財力支撐。對于這個，程乃軒立刻拿出了他從小忽悠祖母和母親的本事，說得天花亂墜，滔滔不絕，甚至還神秘兮兮地透露了一件事。就在昨天，汪孚林還往歙縣一家挺知名的錢鋪里，用松明山汪氏的名頭，存了三千兩銀子?？吹侥且粡垙埲粲兴嫉哪?，他簡直是得意極了。

    誰會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汪道昆的錢，而是戚家軍那些將兵的錢？月息三分，在徽州地界不算很高的高利貸，勝在老字號，安全穩(wěn)妥！

    至于真正的本錢，可憐見的他把私房錢全都給押上了，至于汪孚林自己，明明之前口口聲聲說沒錢，卻不知道還從哪兒挪了一千兩過來！

    汪小秀才好容易把鄉(xiāng)民給勸離了，請大家該完稅的完稅，該回鄉(xiāng)的回鄉(xiāng)，上樓了之后便對眾人團(tuán)團(tuán)一揖，道了一句還請見諒，實在是腹中饑餓，一坐下來就開始大快朵頤。盡管那些都是涼了大半的菜，可一餓就虛汗低血糖的汪孚林仍然吃嘛嘛香，秋風(fēng)掃落葉一般光了好幾個盤子之后，腹中總算沒有那種空虛的感覺，他才拿出手帕擦了擦嘴，隨即便發(fā)現(xiàn)自徽州知府段朝宗以下，每個人都在盯著他瞧。

    如果是從前，汪孚林對于被人當(dāng)成吃貨，那還是挺不好意思的，可現(xiàn)在見識了李師爺和葉小胖，又被葉明月主仆當(dāng)成了吃貨，他早就無所謂了。他儀態(tài)自如地將手帕塞回了袖子里，這才笑容可掬地說：“實在是對不住，一餓就發(fā)慌……咦，汪老太爺什么時候走的？”

    如果汪尚寧還在，非得被你這旁若無人的態(tài)度氣死不可！

    段朝宗想歸這么想，但臉上表情卻依舊淡然而威嚴(yán)。問了汪孚林外頭的進(jìn)展，得知鄉(xiāng)民們有的賣完糧食就回鄉(xiāng)，有的則還沒來得及去歙縣征輸庫完稅，這會兒趕去見糧長完稅，他心中大定。有汪孚林出面弄出這樣一個四不像的東西來，甭管是否會后繼乏力，他都無所謂，只要能解決眼下的危機(jī)就行。否則，那些米行糧店都已經(jīng)放出宣言拒收，他還得找人出面去安撫，要花費的功夫就大多了。

    歙縣這一場名流大會，高調(diào)開場，中間大轉(zhuǎn)折，而后圓滿收局——除了早走的汪尚寧，大多數(shù)人都愿意在股本里插上一腳，反正能在這里的人，誰家都不缺那百八十兩銀子，更何況，并非他們不肯多出，可汪小秀才笑吟吟表示，其實壓根就不缺銀子，只是為了撐起義店的名頭，讓那些休寧糧商為主的家伙看看歙縣人的團(tuán)結(jié)，所以才需要來這么一場同仇敵愾的大聚會！于是，除了暈過去被緊急送回家的汪尚寧以及寥寥數(shù)人，大多數(shù)人都表示滿意。

    反正他們又沒虧什么，至于汪小秀才罵的……那不是訟棍嗎？誰會吃飽了撐著對號入座？汪老太爺年紀(jì)一大把，卻也太沉不住氣了……

    這么多客人，汪孚林當(dāng)然得親自送，好在人大多一道走，省得他一次次下樓的麻煩。最后走的幾個人當(dāng)中，就有出身南溪南吳氏，吳中明的那位族伯。雖說吳老員外慷慨解囊出了五百兩，大部分是因為南溪南的鄉(xiāng)民挑起了這一場事端，小部分是看在程老爺和汪道昆的面子，可汪孚林還是少不得對其表示了深刻的協(xié)議。要不是有這位點了頭，又答應(yīng)保密，甚至推薦了兩個可供游說的人選，他總算拉了幾個人過來，今天這場好戲也不至于演得沒紕漏。

    等他蹭蹭蹭回到了三樓，就只見程老爺提溜了程乃軒在跟前，仿佛正在訓(xùn)話。他沒打算干擾人家父子談心，猶豫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