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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明自己此前明知道其沒有權限檢查預備倉,卻依舊本著對上官的恭敬而保持了沉默,甚至還特別說明,從看倉老人到倉大使和斗級,對王汝正的要求樣樣照辦,卻遭到了無數(shù)責難和詰問。如果說他目無上官,那么就是他此時此刻看到王汝正身為朝廷命官,卻跑來這義店找碴,所以出離憤怒了! “所以,本縣還是那句話,還請王觀察明言,本縣瀆的是哪門子職,包的是哪門子庇?” 眾目睽睽之下,王汝正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無視那些圍觀百姓敵意的目光。海瑞還不是在中下層平民當中享有極高的聲望,可結(jié)果如何?據(jù)說那位應天巡撫差不多快下臺了,就因為他對徐階父子下手太狠,在富紳之中引起的反彈太大!民心這種東西,越高越容易被上峰以及朝廷忌憚,過猶不及! “就算預備倉中糧食原本不過七百石,后來你添了三百石,但你竟然膽大妄為,將朝廷的倉房重地借給這家義店存放糧食,這便是瀆職!而你明知道主持這家所謂義店的兩個生員,竟敢收下早已沒入官府的胡宗憲產(chǎn)業(yè),西園和綠野園,這就是包庇!” 前頭看了一場葉大炮頂牛王觀察,百姓擁護父母官的好戲,這會兒王汝正終于調(diào)轉(zhuǎn)矛頭指向自己,汪孚林示意程乃軒進去看著那些休寧糧商,這才不慌不忙地上了前:“王觀察剛剛說,我家義店曾經(jīng)借用預備倉存放糧食?可有證據(jù)?” 王汝正瞳孔一縮,厲聲喝道:“縱使看倉老人以及那些胥吏全都為你買通,卻仍有人看見你從預備倉中運入運出糧食!” 汪孚林不慌不忙,笑容可掬地點頭道:“如果說運入和運出糧食,那確實是有的?!?/br> 王汝正登時如獲至寶:“既然有,你還敢說不曾染指歙縣預備倉?” 第二四三章 穿心一刀 四周圍看熱鬧的人已經(jīng)比之前更多了。畢竟,葉縣尊上任以來,實實在在為大家做了點事,可要說傳奇,當然是汪小官人的傳奇名聲更為人津津樂道。所以,汪孚林一出場,就連本來瞧見里三層外三層的人流,有些猶豫要不要湊熱鬧的過路人,也全都到這義店門口踮腳觀望了。當聽到汪孚林親口承認,王汝正怒聲反駁,下頭竟是鴉雀無聲,每一個人都在等待汪孚林的回答。 “王觀察也是為官多年的人,既然到歙縣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預備倉來,難不成連這個規(guī)矩都不知道——預備倉之中存儲的陳糧,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汰換出去,否則就會腐朽,再也不能食用?義店是曾經(jīng)把一批糧食拉進了預備倉的庫房,但是,這是今年剛打下來的新糧。至于拉出來的那一批,是義倉之中汰換的陳谷子。這一進一出,都是葉縣尊從歙縣衙門的賬上擠出來的錢,至于比葉縣尊上任時的七百石多出來的三百石,也是這么來的!” 說到這里,他便似笑非笑地說道:“若是連預備倉以新?lián)Q舊這種規(guī)矩都不懂,學生實在懷疑,王觀察這次特地跑去歙縣預備倉,不知道出于何種目的。” 王汝正一張臉已經(jīng)變成了豬肝色,而更讓他難堪的是,四周圍觀百姓們發(fā)出了不少驚嘆。 “不愧是葉縣尊,上任才這么些日子,竟然就汰換過一次預備倉的陳糧了!” “從前那些陳谷子就是爛得長蟲也沒人管,我記得四五年前,官府還拿倉米舍過一次粥,可那股霉味簡直沖鼻子!” “義店肯定也虧了不少,這陳米哪里賣得掉,汪小官人和程公子,還有義店那些東家們到底仁義心腸?!?/br> 等看到葉鈞耀一臉得意地看著自己,王汝正只能暫且先忍下這股氣,聲色俱厲地問道:“那義店擅自收取胡宗憲產(chǎn)業(yè)的事呢?” “學生倒是忘了,想當年到徽州來籍沒已故胡梅林先生家中產(chǎn)業(yè)的,便是王觀察?!?/br> 汪孚林信口點了一句,剎那之間,就只見好些旁觀者發(fā)出了一陣驚咦。如果說,最初不少人對王汝正這位朝廷命官的觀感還帶著幾分對權力的畏懼,那么此時此刻,那就已經(jīng)換成赤裸裸的鄙視了。畢竟,徽州是胡宗憲的祖籍故鄉(xiāng),更不要說不久之前,才剛剛在府城大總督坊下辦過一次初祭,昨天又在績溪辦過正祭,現(xiàn)如今居然還有個昔日抄檢過胡宗憲家里的官員要揪著昔年舊事不放,誰能分不出是非黑白? 王汝正已經(jīng)不在乎四周圍是什么態(tài)度了,他目光陰冷地死死盯著汪孚林,再一次問道:“你還沒回答本司,誰給你的膽子,收取胡宗憲家產(chǎn)業(yè)?” “王觀察莫非不知道,當今陛下仁德,日前剛剛有上諭,當初抄檢胡家所得,在其他各地的暫且不論,凡在祖籍徽州的一應房產(chǎn),盡數(shù)發(fā)還!” 這時候,程乃軒正在義店當中揶揄那些休寧糧商,乍然聽得此言,他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唯一的感覺就是——汪孚林太狡猾了! 就連小北,也只覺得心情大起大落,大落大起,此時此刻如果汪孚林在她面前,她一定會指著他的鼻子罵一聲jian詐!可以想見,如果胡松奇早知道這個消息,又怎會輕易賣掉西園和綠野園?當然,也許她那位二哥會認為那兩處只是已經(jīng)廢棄了的產(chǎn)業(yè),沒有多少價值,換取一千五百兩銀子來完稅很值得??蛇@樣大的消息,怎么之前并未有絲毫風聲傳出來? “胡說,胡說!”王汝正幾乎連額頭青筋都盡數(shù)爆了起來,赫然又驚又怒,“本司主持徽寧池太道,怎從未聽到過這件事!” “那大概是因為王觀察從蕪湖出發(fā)的時候太急,錯過了京師的急報?!蓖翩诹州p描淡寫地來了兩句回答,正要繼續(xù)說話時,他的目光突然望向了不遠處,這才笑瞇瞇地說道,“段府尊已經(jīng)來了,王觀察若是不相信,還請盡管去向段府尊求證。我這也是剛剛知道的,本來只想著梅林先生若是身后因田畝稅賦而被人詬病,實在是太過不值得,所以出此下策,沒想到皇上寬大為懷,朝中諸公亦是仁德公允?!?/br> 王汝正已經(jīng)顧不得去聽汪孚林的揶揄了,他回頭看向汪孚林之前張望的方向,發(fā)現(xiàn)人群倏然散開一條道,從這里看過去,赫然能看到差役開道,段朝宗的四抬大轎正往這邊而來。這當口,他不敢再奢求段朝宗是為了維護自己而來的,對方又不是何東序,和他談不上任何交情,可他也不覺得段朝宗會和面前那個二愣子歙縣令一樣,幾乎是一面倒似的護著汪孚林。他竭力維持著身為四品大員的體面,一直到那頂轎子停在自己面前,段朝宗下轎現(xiàn)身。 段朝宗甫一下轎,見四周全都是圍觀的百姓,他雖說在得知消息之后就猜到會出現(xiàn)某種景象,可心里對王汝正的評價已經(jīng)降到了最低點。分巡道也許是不少縣令一輩子奮斗的終點,可對于曾經(jīng)當過監(jiān)察御史,前途可算得上頗為出眾的王汝正來說,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