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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當他熟門熟路來到知縣官廨時,卻發(fā)現(xiàn)二門口有人正在等他。葉小胖也不知道今天是翹課,還是請假,總而言之顯然已經(jīng)等了好一會兒,一張臉在寒風中懂得微微有些發(fā)紅。小家伙沖上前來,卻支支吾吾了好一陣子,這才下定決心似的說道:“我是借著上官房凈手出來的,一會還得回去上課。你代我把這東西送給小北姐……不對,是二姐,就說我很高興?!?/br> 見葉小胖撂下這話就一溜煙跑了,汪孚林低頭一看手里的東西,見是一副摩挲得極其光潤的銀質(zhì)九連環(huán),顯然是小家伙的心頭愛物,他不禁笑了。也許葉小胖沒時間去備辦什么特別的禮物,于是在自己的珍藏中翻找出了這樣的玩意,可這份心卻來得相當寶貴。于是,他打開手里的匣子,就把那九連環(huán)給放了進去,這才信步走向堂屋。屋子門口正站著兩個年長的仆婦,分明是蘇夫人的身邊人,此時此刻雙雙屈膝行禮,十分恭敬。 “夫人老爺和小姐們都在里面,就等小官人了?!?/br> 汪孚林點點頭,等到她們推門之后,他一進堂屋,就發(fā)現(xiàn)屋子里自有一股和從前不一樣的凝重氣氛。葉鈞耀雖說是一身家常衣裳,可那表情比在公堂之上審案的時候還要嚴肅,蘇夫人微微笑著,但只見她雙手合攏放在身前,并沒有往日的閑適自如,至于葉明月,她正忙著對小北說什么,抬頭看自己時,眉眼間與其說是輕松釋然,還不如說是帶著幾分說不出的擔心。面對這情景,他頓時不知道說什么是好。 也是,雖然從前也是一家人,可現(xiàn)在這一家人的關(guān)系,畢竟和從前不一樣! 于是,為了活絡(luò)氣氛,汪孚林就笑著拍了拍手上的匣子說:“我早起想了好一番今天該送什么賀禮,結(jié)果我家兩個meimei給添了兩樣,剛剛進來的時候,又在門口被葉公子給攔住了,在里頭添了一樣他的賀禮。這會兒捧在手里挺沉的,不若立刻就開始吧,否則我這燙手山芋也送不掉。” 葉鈞耀聽到汪孚林的meimei和自己的兒子都如此費心,臉上表情總算松快了一些。他干咳了一聲,率先在主位上坐了,等蘇夫人也坐了下來,他正要字斟句酌地開口說兩句什么,卻不想小北使勁擦了擦眼睛,竟是直接就這么過來了。眼看人就這么直截了當?shù)毓蛟诹嗣媲暗能泬|上,重重磕了三個頭,他只覺得目瞪口呆,隨即手忙腳亂地一把將人攙扶了起來,繼而便瞪葉明月道:“就是個小小的儀式而已,你也不攔著你meimei一把!” 葉明月唯有苦笑:“爹,您也不想想,我攔得住她嗎?” 小北見蘇夫人有些嗔怪地搖了搖頭,她便開口說道:“爹,娘,這是我應(yīng)該磕的。你們在我最苦的時候收留了我,又把我當成自家女兒似的撫養(yǎng),現(xiàn)在還愿意認我當女兒,別說三個響頭,就是三百個,三千個,也抵償不了我心里的感激。我從前之所以叫竹小北,是因為我只覺得自己沒臉姓胡,我親生母親的名字里,有一個竹字,而先父最喜歡的也是竹,就選了這個字。生恩我會還,但養(yǎng)恩我更會永遠記著,從今往后,我就是你們的葉小北。” 說完這話,她掙脫了葉鈞耀的手,卻是又對著葉明月跪了下來。這一次,葉明月總算眼疾手快,蹲下來一把托住了她的胳膊。 “jiejie,你從來不問我過去的事,從來都寵著我讓著我護著我,不論是在葉家,還是在這兒。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以后若是未來的姐夫敢欺負你,我一定狠狠教訓(xùn)他一頓!” 葉明月起初還被小北說得眼睛酸澀,可聽到后一句,她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最終一把將人拉在懷中,在其耳邊訓(xùn)誡道:“你只要少闖禍就行了,我這個jiejie還不用你cao心!” 蘇夫人用手指輕輕擦了擦眼角,這才強笑道:“雖說本來就只想簡單行個禮,可你們自己看看,這都鬧成了一團什么?讓孚林在一旁看了笑話!” “他敢笑話我們?”小北眼睛一瞪,可目光和汪孚林一對,那僅余的一絲兇狠就無影無蹤。她站直身子來到汪孚林面前,可還不及說話,手里就被人不由分說硬塞了一個匣子。 “首先,別和我來這一套,謝啊拜啊,我可受不起?!蓖翩诹诸D了一頓,這才笑著繼續(xù)說道,“匣子里除了葉公子送的禮物,我家二娘小妹的一點心意,就是綠野園的契書。西園當年多是幕賓居住,綠野園才是胡公以及家眷所住,以后雖說會改成書園,但契書就送給你,純當昔年舊事的一個紀念。反正你總不可能像胡松奇那家伙一樣,隨隨便便就把這點珍貴回憶給賣掉。” 見小北捧著東西,已經(jīng)是傻了,葉大炮頓時贊道:“好你個孚林,每次都是大手筆!這東西我替小北回應(yīng)你,她收了。從今往后,只要我在歙縣在徽州一日,我就給你撐腰到底!日后哪怕我調(diào)任別處,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蘇夫人看著一如既往的丈夫,不由得抿嘴一笑。葉鈞耀上任歙縣雖是意料之外,可如今這樣的意外卻成就了他,不得不說,這真是緣分! 葉明月則是忍不住對比汪孚林的吃貨屬性和戰(zhàn)斗屬性,再加上此時此刻的慷慨一擲千金,她便輕輕推了小北一把,示意其親自答謝。 憋了老半天,小北才抬起頭說道:“大恩不言謝,我現(xiàn)在還不了這份情,以后也未必還得上。將來你遇到事,我豁出命來也會幫你的!” 第二四七章 防身是立命的本錢 豁出命來也會幫你…… 一直到汪孚林離開知縣官廨,打算去客棧拜訪何心隱的時候,耳畔仿佛都在回響著這句話。他有些苦惱地緊了緊圍脖,呵了一口氣讓雙手暖和起來,心里卻亂糟糟的。小北說出這句話時,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葉鈞耀那張錯愕猶如見了鬼似的臉,蘇夫人則是又好氣又好笑,葉明月?lián)溥晷Τ雎晛?,唯有說出話的當事者本人很不理解,東張張西望望,仿佛還希望別人給她解釋,到底為什么有這么嚴重的反應(yīng)。 豁出命這種話是女孩子能說的嗎? 汪孚林晃了晃腦袋,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心情卻著實很輕松。歲考平安過關(guān),胡宗憲的事情也進展順利,畢竟接下來那得朝中使力,用不著他一個小秀才再插手。眼看年關(guān)將近,雖說還有一些事情要做,比如和糧商們的米業(yè)行會,比如綠野書園和西園雅舍,但相比成天費心費力和人勾心斗角,這些實實在在的事業(yè),他絲毫不覺得棘手,反而覺得很振奮。這才是人應(yīng)該過的日子! 何心隱投宿的客棧,和茅坤沈明臣并不在一起,即便如此,他只不過對伙計一說,那和葉青龍年紀差不多的小伙計就立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陣子,隨即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是汪小官人?” “不錯,是我?!?/br> 那小伙計頓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