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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亦然。只有耿定向始終淡淡的,并沒有理會那些試圖拉關(guān)系的舉人。而他畢竟曾經(jīng)督學(xué)南直隸,今次高中的舉人們昔年幾乎全都受過這位大宗師的訓(xùn)導(dǎo),也就只能凜凜然如對大賓,不敢調(diào)笑。 因為百多人不可能一個個報名,夾雜在眾人當(dāng)中的汪孚林自然樂得低調(diào)不出頭。然而,盡管大明朝出過楊廷和這樣十二歲中舉,十九歲中進士這樣的天才少年,可少年舉人還是和少年進士一樣金貴,頗受人矚目。眼尖的副主考似乎是瞅著他臉嫩,竟越過前頭幾桌人,指著他笑問道:“你,對,就是你,今年應(yīng)該不到二十吧?” 汪孚林一見很多雙眼睛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臉上,不禁有些頭疼,暗自埋怨身邊的程乃軒比自己瞧著要老,這才讓他被挑了出來。可被當(dāng)眾問了,他又不能不答,只能盡量從容地答道:“是,學(xué)生今年十七歲。” “十七歲的舉人啊!”那副主考驚嘆了一聲,隨即看著左右笑道,“我記得我十七歲才剛考中了秀才,果然是后生可畏。” 汪孚林吃不準自己該不該回答,這時候,一直沒怎么說話的耿定向卻突然開口問道:“你是哪府哪州的人?” “學(xué)生徽州府歙縣汪孚林?!?/br> 面對這么一個回答,耿定向簡直不得不哀嘆自己這糟糕的運氣。他只是想隨口問一聲,以免回頭舉人們回去說自己高傲不好相處,可誰知道無巧不巧竟然就挑中了汪孚林!他和汪道昆不算交情非常深厚的朋友,那次汪道昆也只是作為巡撫正好巡視到衡州府,他因被貶心情憤懣,又是舊識見面,不免想起昔年舊事,有些忘情。這段過往明明應(yīng)該沒什么人知道的,但他總覺得有些忌諱。于是,他便點了點頭,略有些生硬地說:“年輕人不要自矜,路還很長?!?/br> 盡管這話有些倚老賣老,但汪孚林承受能力強得很,再加上發(fā)現(xiàn)耿定向的態(tài)度有些微妙,他自然非常恭敬地拜領(lǐng)訓(xùn)示。好在那個剛剛問自己的副主考注意力轉(zhuǎn)移得很快,須臾就開始問別人了,其他舉人顯然也沒有在這種場合挑刺的意思,沒人找茬。 他對于今天這種宴會上的飲食很不滿意,覺得都是應(yīng)付差事的食材,端上來又沒有多少熱乎氣,更談不上特色,正暗自算著時間,心想什么時候能回去,突然就只聽有人開口說道:“對了,聽說之前那樁案子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五城兵馬司四處搜查,江兄你這個解元也險些被人抓了去?” 此話一出,四處頓時一片寂靜。作為今科解元的江文明原本就在最前面的一桌,一瞬間不禁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一下子就白了。緊跟著,他身旁卻還傳來了一聲輕笑:“聽說江兄在昨日放榜之后聽說喜訊的時候,也險些歡喜得昏厥了過去,這可要保重身體啊?!?/br> 盡管知道奪下解元之后,除卻光宗耀祖的榮耀,還會遭到各種明槍暗箭,可是在今日鹿鳴宴的時候就爆發(fā)了出來,江文明還是有些始料不及。那次東城兵馬司放過了他,副指揮潘二爺又親自致歉,可被人拖出去時那種被人圍觀的屈辱,以及舉止粗暴的軍士們在他的肩頭和手臂上留下的淤青卻還未褪去,連日以來的憂思少食,昨日聽聞喜訊之后的大喜大悲,所有這些都不是這不到一天的休養(yǎng)能夠彌補回來的。因此,他張了張口,竟發(fā)現(xiàn)喉嚨突然啞了。 就在四周一片沉寂,仿佛只等著他自己為自己辯白的時候,他聽到后頭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有道是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江兄在徽州府素來有才子之名,從前那次鄉(xiāng)試受挫后,他苦苦磨礪文章學(xué)問六年,卻險些折辱于軍余之手,本來就只是純粹運氣不好。要知道那樁案子后來驚天逆轉(zhuǎn),咱們這些當(dāng)初應(yīng)試的秀才險些被人當(dāng)了刀子使,如江兄這樣受辱的何止一人?再說了,鄉(xiāng)試三場九天,誰不是熬得險些虛脫?他昨天在連日憂憤之后驟然得悉喜訊,支撐不住也不奇怪。” 見不少人都扭轉(zhuǎn)頭來看自己,汪孚林便氣定神閑地說:“我只是覺得,江兄昨日暈倒也好,險些被抓也好,這都是那樁案子險些陷我東南士林所致,難道不是嗎?” 他這一開口,自然有不少徽州府的舉人附和,先后挑釁江文明的兩人登時啞口無言。那時候義憤填膺集會請愿的人太多了,幾乎囊括了應(yīng)試秀才中過半,他們自己也因為要表示同仇敵愾而過去了,此時怎能再加以指摘?而其他舉人中多有不愿提這樁舊事的,慌忙出言把話題岔開。只有剛剛險些失言失態(tài)的江文明朝著汪孚林投來了感激的一睹??吹竭@情景,鄰座的程乃軒便拽了拽汪孚林的袖子,低聲說道:“看見沒有,咱們那位耿老師似乎一直在看你。” “早發(fā)現(xiàn)了?!?/br> 汪孚林不動聲色地夾了一筷子菜自顧自大嚼,心想他和小北倒是很感激耿定向當(dāng)初助葬胡宗憲的情分,這次鄉(xiāng)試能夠中舉,就更要感謝人家了,可顯然這兩件事中不論哪一件,他這輩子都不大可能登門道謝。所以,他只能裝作沒看見耿定向那不時瞟過來的目光,隨意和同席之人說說話。好在因為他這一打岔,再找茬江文明的人總算是沒了,至于當(dāng)場號召作詩之類的,他也沒費太大精神,只糊弄了一首。等鹿鳴宴過后回到徽州會館的時候,早過了未時。 喝了酒的舉人們大多還帶著幾分亢奮,可一說到江文明竟然被人挑刺便義憤填膺。汪孚林沒理會那些七嘴八舌的議論,直接把江文明給送了回房,眼見人面色氣息都顯然不太好,他干脆又請了個大夫過來看著。等安頓好這位命運多舛的解元郎,他回到房里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小北正靠著床頭在那發(fā)呆。 “你這是怎么了?” “你回來了!”小北一下子跳起來迎上前去,低聲說道,“今天那個東城兵馬司的副指揮潘二爺借故到新安會館來過一趟,東兜兜西轉(zhuǎn)轉(zhuǎn),他會不會察覺了什么?” 一聽這話,汪孚林一下子想起自己讓小北給那兩個浙軍舊部出主意的事。盡管自始至終,小北和嚴m(xù)ama都是蒙面見的人,而且又是女扮男裝,聲音低啞,案子也已經(jīng)迅速判了下來,并沒有聽說錦衣衛(wèi)又或者東廠這種廠衛(wèi)特務(wù)介入的跡象,而且今天來的又只是東城兵馬司的人,他仍舊不敢小覷。幕后的人竟然敢挑動馮保的人,又算計了應(yīng)考的秀才,居心叵測不問自知,如果誓不罷休又想搗鼓什么,那確實要提防。 “你知不知道他都打聽了什么?” “別的我不大清楚,他找了不少新安會館做事的仆役下人問話,我總不可能讓嚴m(xù)ama一個個去打聽,但他問過那個解元江文明的事,還說要再來賠禮?!?/br> 想當(dāng)初江文明險些被抓,汪孚林和其他人大致都是猜測,很可能是因為江文明太過高傲,有金陵豪族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