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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nèi)郑以诤艽蟪潭壬夏軌蛴绊懗⒄?,想?dāng)初那位在東南抗倭,明明戰(zhàn)功赫赫,卻因為矯枉過正最終死得冤屈的朱紈就是最好的例子??删驮谶@時候,他就只見汪孚林從腰間的錦囊中拿出一枚一寸五分見方的銅印,蘸了鮮紅的印泥,直接蓋了下去。 恰是巡按廣東監(jiān)察御史之??!之前還被濠鏡巡檢司副巡檢吳有望因為印鑒太小,直接把汪孚林當(dāng)成是不入流的官員,卻不知道巡按御史之印從洪武之初定制開始,就是這么一丁點大。就比如顧敬自己的縣令大印二寸一分見方,比汪孚林這枚銅印還要再大幾分,可他此刻卻兩眼炙熱地死死盯著汪孚林正收進錦囊的那方大印,很愿意傾盡所有用來交換。 那可是巡按御史啊,別看都察院那么多監(jiān)察御史,可真正能夠得到獨當(dāng)一面的巡按一職的,仍然是鳳毛麟角,而且巡按御史的權(quán)力實在是太大了,走到下面不論知府還是縣令,全都要禮敬三分,在地方上見督撫尚且不用屈膝,簡直如同拿著戲文里說的尚方寶劍行走。 最重要的是,他這一任縣令當(dāng)完,還不知道是否能夠選上一個官。就算這輩子還能繼續(xù)往上升,都恐怕拿不到這樣一枚小小的印章!可退而求其次,如果能夠投巡按御史喜好,對方往上一舉薦,他立刻就會時來運轉(zhuǎn)。而且,顧敬是行唐縣人,早些年就曾聽父親提到過當(dāng)年那位赫赫有名的行唐縣令沈?qū)?,別人都把巡按御史供在天上,此人卻簡單接待,卻碰上一個正直的人,嘉獎其政績,任滿后恰逢獲鹿縣出缺,又被調(diào)去署理,然后沒多久就擢升監(jiān)察御史。 這可是吾輩舉人的楷模!當(dāng)然,他可不敢學(xué)沈?qū)櫤唵谓哟舶从返睦?,畢竟汪孚林年輕,肯定討厭別人不把自己當(dāng)一回事的怠慢。 汪孚林沒注意到顧敬那目光,等到墨跡干透之后,他就將其這道公文折好給了顧敬,隨即就以自己旅途勞累為由直接走人了。 他這一走,顧敬連忙叫了刑房司吏上來擬票,自己簽發(fā)蓋印,挑來選去,最終目光就落在了縣丞和主簿身上,竟是笑容可掬地請兩人親自跑這一趟。對于這種離譜的要求,哪怕兩個屬官很不情愿大老遠跑去濠鏡,可官大一級壓死人,誰也不敢違逆主司,最終不得不硬著頭皮答應(yīng)了下來。至于從人,顧敬少不得在三班六房中精挑細選了十個,反反復(fù)復(fù)囑咐他們一定要辦成事情再回來,就差沒讓人立下軍令狀了。 早堂一結(jié)束,顧敬來不及理會午堂即將開審的那樁案子,只讓蔡師爺和刑房司吏典吏去查核整理案卷,自己卻又急急忙忙地去了汪孚林那兒獻殷勤。盡管他在知縣官廨的屋舍布置上下了很大的功夫,但畢竟是自用,這次倉促之間騰出來請汪孚林去住,只來得及換了新的被褥,不知道是否對汪孚林的喜好,所以,求見之后,他立刻就怠慢而表示了歉意??删驮谒υ囂竭@位可以決定自己前途的巡按究竟有何喜好時,卻不料汪孚林忽然岔開了話題。 “昨天晚上那張床上的簾帳,用的紗好像有點不平常,顧縣令好品味啊。” 一聽到汪孚林稱贊自己的品味,顧敬立時眉飛色舞:“汪巡按謬贊了,這是軟煙羅,分量輕,顏色好,在廣州府這種地方,最適合用來糊窗戶,做帳子,就仿佛是一層煙霧似的,最有意境。那些濠鏡的佛郎機人據(jù)說也極其喜愛,有多少收多少,最好賣的就是銀紅和雨過天青色……呃,下官失言了。” 顧敬一下子冷汗涔涔,心想自己賣弄這個干什么,是在人家巡按御史面前炫富,還是告訴人家自己很了解佛郎機人那邊的交易行情?他偷眼覷看汪孚林的表情,卻發(fā)現(xiàn)對方竟好似正在發(fā)呆,心頭大舒一口氣的同時,立時暗自告誡自己謹慎行事。 而汪孚林想的不是別的,而恰恰是軟煙羅這三個字!那不是紅樓夢中老太太拿去給黛玉糊窗戶的嗎,原來是真的有!只不過,遐思過后,他便從顧敬這話語中流露出來的信息引申開去。 顧敬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縣令,就算那軟煙羅的帳子是臨時新?lián)Q上去的,足可見對方是真有這樣的好東西,不得不說,濠鏡就在距離香山縣不到一百里的地方,近水樓臺先得月,身為本管縣令,還真是所得好處很不少。至于那些商人,就更不用說了,本來就賺得盆滿缽滿。 只可憐尋常百姓享受不到多大好處,而且朝廷也沒從這個通商口岸中得到太大利益,每逢廣東用兵,相對于動輒幾十萬的龐大軍費,濠鏡的租稅所占份額不過爾爾,唯一的好處就在于葡萄牙人終于在看到沿海那些倭寇的下場之后,放老實了不少。但之前大齙牙這個幫夷人坑自己人的漢jian想來不是個案,佛郎機人暗地里坑蒙拐騙的小動作肯定很不少!提調(diào)司的馬提調(diào)之前也對他訴苦,說是佛郎機人根本就沒有將其放在眼里。 因此,聽到顧敬還在那拼命探問自己在住宿飲食上頭是否有什么不便,在擺設(shè)上有什么喜好,汪孚林終于忍不住了。沒興趣兜圈子的他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案覇栴欀h,昨天我?guī)Щ貋淼哪菐讉€人,你準備午堂的時候?qū)徖?,可事先詢問過相應(yīng)經(jīng)過?” 顧敬想都不想地笑道:“還請汪巡按放心,下官已經(jīng)讓蔡師爺和刑房鄧司吏等人去問了。” 然而,看到汪孚林那突然擰起的眉頭,他心里登時咯噔一下,明白自己是馬屁拍到馬腳上了。這汪孚林親自帶回來的苦主和嫌疑人,自己不急著把案子先弄清楚然后好審理,竟然還在這里只顧著了解人家巡按御史的喜好?如坐針氈的他趕緊蹦了起來,滿臉慚愧地說道,“是下官實在一時糊涂,這就親自去問,親自去問!” 瞧見顧敬火燒眉毛一般,告退之后就飛也似地離去,汪孚林不得不壓下了滿肚子火氣。要說不論哪個年代,揣摩上意都是很多官員做官的最大法寶,尤其是當(dāng)官當(dāng)?shù)嚼嫌妥拥哪切?,就更是壞毛病改不掉了。反倒是一上任懵懵懂懂啥都不懂的菜鳥,在嘗到了政績斐然的滋味后,會飛也似地成長起來,比如說他自己那位好運的岳父大人。 他確實看不太上顧敬這樣一驚一乍,沒擔(dān)當(dāng)沒膽量又喜歡揣摩的,可就算一道參劾拿掉了換新,也未必能換一個好的,還不如一面考察,一面湊合用。就算是一塊外表看上去黯沉污濁的破玉,說不定打磨打磨,還能成點氣候?不是有一句老話,玉不琢不成器,正好拿顧敬這種沒什么背景的試一試。 畢竟他在廣東不可能和從前那樣沒命地折騰。一道奏折彈劾掉十個八個貪官看上去很威風(fēng),也會像雷稽古那樣所到之處威名遠揚,可卻是讓人敬而遠之的威名! 也許是因為在汪孚林這剛剛看過臉色,午堂的時候,顧敬這個縣令著實是發(fā)揮出了最強的戰(zhàn)斗力,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