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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構逆,抗節(jié)迍邅,豪士挺身救難。賴汾陽叩闕陳寃,金雞赦,還鄉(xiāng)復爵,夫婦得重圓。” 卻是一支滿庭芳。 萬歷皇帝平日里哪曾聽到過這種民間曲藝,此時筷子僵著,臉色也極其微妙,一旁的孫海見狀,連忙低聲陪笑道:“這是今科進士屠隆屠長卿的新戲,小的讓人排了出來,雖只有頭里幾出,可若是能博皇上一笑,也就值得了?!?/br> 使勁吞了一口唾沫,朱翊鈞竭力擺脫那歌舞的沖擊力,這才低喝道:“朕怎么不知道,西苑還有這許多宮人?” “皇上錯認了,那可不是宮人。”孫海嘿然一笑,見朱翊鈞皺眉看著自己,他這才藏下得意,低聲說道,“這些都是內侍?!?/br> 內侍!這一個個分明都穿著女子衣服,哪里是內侍了? 朱翊鈞差點連杯子都掉了,不知不覺使勁吞了一口唾沫。要知道,李太后給他挑選的宮人,全都是年長刻板的女子,平日里不要說拋個媚眼,就連展露笑容說句好話都不會。而他大婚的日子定在明年,李太后謹記太醫(yī)院幾個頂尖御醫(yī)私底下說的要穩(wěn)固后宮,再加上隆慶皇帝英年早逝的例子在前,哪里會容得他碰女人。所以,在母親耳提面命的吩咐下,如果眼前這些真的是歌女舞姬,他必定不敢如何,但聽到是內侍,他雖說皺了皺眉,眼神卻漸漸變了。 孫海將小皇帝的表情變化全都盡收眼底,趁機打手勢讓那些舞者退到一旁,這才開始讓人正經獻演,這卻是全套戲服,再也沒有之前那種引誘的意味。知道李太后管得嚴,他也不敢大肆勸酒,只在旁邊有意無意介紹那眉目如畫的男主角,果見朱翊鈞的眼神始終流連在對方身上。當?shù)诙龇蚱尥尜p演完之后,他立刻就招手叫了那扮演青蓮居士李白的綾官下來,用眼神暗示他陪侍。 朱翊鈞平日倒也偶爾有上朝,但見到的文武百官全都是凜凜然如對大賓,縱使有俊逸的,在他面前也往往死板著一張臉,哪里像那陵官似的,雖是男子卻巧笑嫣然,時而還會嗔怒地挑眉,讓他簡直覺得之前那十幾年完全白活了。酒過三巡,他漸漸只覺得臉上越來越燙,竟是不自覺地盯住了那賽雪欺霜的手腕。正當一旁的孫海暗中驚喜的時候,卻沒想到朱翊鈞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剛剛那戲實在是沒意思,太俗!朕手頭有平寇志四卷,現(xiàn)場挑一段你唱來聽!” 雖說幾個教官的詞句自然是比不上那些文壇大家,可架不住情節(jié)有趣啊,編成戲唱來肯定好! 第七九一章 雷霆大怒,東窗事發(fā) 如果汪孚林人在這里,一定會對萬歷皇帝朱翊鈞的這句話大加贊賞。確實,從后世人的審美角度來看,除卻那些夠格流傳千古的佳作,比如西廂記、牡丹亭,這年頭的大部分戲劇,也許其中挑出的那些小令,確實算得上詞句優(yōu)美,可內容簡直慘不忍睹。更何況,內容空乏,不是才子佳人,就是空洞的教化,哪里比得上后世那些花樣翻新的? 可是,小皇帝說這話的時候,身邊是些什么人?精心準備這一幕已經很久的孫海,以及為了磨練這嗓子,鍛煉這身段付出了無數(shù),最后還挨了一刀進宮的綾官。因此,聽到小皇帝竟然如此評價自己的唱詞,聽到這出自己花了高價從屠隆那里買來的戲竟然得到了如此評價,綾官臉色固然極其難看,孫海也覺得好似一頭涼水從頭潑下。 平寇志是什么東西?深居西苑的他們從來都沒聽說過,更不要提拿來唱了,他們如今這哪一段唱詞背后,沒有曲藝大家指點唱腔? 因此,見孫海對自己使了個眼色,綾官便噘嘴嗔道:“皇上嫌奴婢唱得不好聽,奴婢另外找?guī)讉€小令唱就是了,這平寇志是什么東西,奴婢可沒聽說過!” 盡管綾官也不過十五歲,被孫海援引入宮更是才兩年,但要知道他本就是被戲班子從小養(yǎng)大的,見慣了那些又當角,又被人包養(yǎng)的男伶是怎樣以色侍人的,深知這么亦笑亦嗔使一使小性子,反而會讓男人更加色授魂與。然而,他根本沒料到的是,之前一直都顯然表示出對他頗感興趣,甚至頗為喜愛的朱翊鈞,竟是突然惱將起來:“你到底唱不唱?” 第一次在至尊天子面前獻藝,剛剛朱翊鈞又表現(xiàn)得好似尋常富家公子,此時此刻,綾官竟是鬼使神差犯了倔,直接別過頭去:“不唱!” 小皇帝突然不按常理出牌,孫海就已經有點暈了,可一貫乖巧而又善于伺候人的綾官卻也突然犯渾,他簡直魂飛魄散。還不等他想好應該怎么圓場,卻不想朱翊鈞拍案而起,怒喝道:“朕是天子,誰給你的膽子和朕頂嘴?今天朕就是要聽,你唱不唱?” 孫海在這西苑也見過朱翊鈞不下五六次,小皇帝有時候興致勃勃,有時候無精打采,也有時候動不動就發(fā)呆,有時候他甚至覺得對方不像是皇帝,哪曾想這位看似被李太后和張居正教得一板一眼的天子竟然會如此大動肝火。他嚇得心肝俱顫,慌忙拖著綾官想要跪下來請罪,可這一拖對方竟是完全拉不動,他登時快氣瘋了。他把這么個要價不菲的家伙弄進宮,可不是當尊菩薩供著,是當成搖錢樹,招財寶的,現(xiàn)在這小祖宗竟然成了要命的煞星! “奴婢不會唱。”綾官卻是咬著牙站起身,這才直挺挺跪了下來,“滿庭芳、折桂令、清江引、駐云飛……這些小令,奴婢會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就沒聽說過那什么平寇志!皇上就算是逼著奴婢唱,奴婢也不會!” 這小皇帝在宮里見慣了奴顏婢膝的奴婢,他這樣強項地頂一頂,說不定就會得另眼看待!當年戲班子里有不少前輩們曾經傳授過這種訣竅,他還死死記著呢! 然而,綾官很快就體會到了,什么叫做自以為是的推測。因為下一刻,他就只見萬歷皇帝劈手砸了一個茶盞。那茶盞就擦著他的鬢角重重砸在了地上,跌了個粉碎。盡管只是被擦了一下,但那火辣辣的疼痛仍然讓他一下子驚醒了過來,意識到面前這是一國之君的天子,而不是孫海之前派人遠遠指點給他看時,他暗中嘀咕和尋常公子也沒什么兩樣的少年,他原本那如同直尺一般筆直的腰背一下子佝僂了下來,整個人嚇得一下子趴伏在地。 什么當不成強項令,便要當個強項伶的雄心壯志,全都丟在了九霄云外。 “朕逼著你唱?朕一國之君,要看什么好玩意兒沒有,用得著逼你一個伶人唱?” 朱翊鈞剛剛看戲聽曲,不知不覺已經喝得太多了,平日里在宮中李太后和馮保面前,在張居正百官身上,他每次都只能選擇把氣憋進肚子里,可現(xiàn)如今一個區(qū)區(qū)伶人竟然也敢和自己對著干,那種體悟簡直讓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最大的侮辱?;羧黄鹕淼乃麞|看西看,仿佛想找什么趁手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