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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張居正和馮保。尤其是張居正一臉義正詞嚴告誡他的時候,他總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原本到了嘴邊的要求也全都會吞回去。而更讓他驚駭欲絕的是,母親清理他身邊這些伺候的內(nèi)侍也就算了,竟然連跟他最久,當了乾清宮管事牌子已有五年的張誠和張鯨也不放過!那一瞬間,他幾乎就想撲上前去求情,可卻瞥見視線范圍之內(nèi)的二張全都滿臉緊張,微微搖著頭,竟是示意他不要去爭。 張鯨和張誠哪里會不知道更鼓房是什么地方。那里素來都是被發(fā)落過去的有罪內(nèi)臣充作凈軍,每夜五名,輪流上元武門樓打更,自起更三點起,至五更三點止,按數(shù)用藤條擊鼓,檀木榔頭擊點,每更一人上樓,不許帶燈,一旦寒冬臘月又或者風(fēng)雨大作的時候,一趟輪值下來就能去掉半條命! 可那至少是留了一條性命。如果朱翊鈞為了他們這兩個太監(jiān)去向太后求情,說不定他們回頭就不是被趕去更鼓房,而是直接杖斃! 第七九二章 意外的請托 汪孚林非常慶幸,撥到自己手下五個新任試職御史,雖說脾氣不同,最初也不是那么好帶,但總算不是除卻八股文,其余全都一竅不通,連歷史斷代都分不清楚的書呆子。所以,當他們漸漸熟悉了工作,廣東道的那些吏員也無不盡心竭力,一切都上了正軌,他這個掌道御史反而稍稍清閑了一些。于是,他反而有興致去架閣庫調(diào)閱三年來的各地災(zāi)情報告以及相應(yīng)的救災(zāi)措施,打算從這上頭挑挑刺。 廣東道說是只管轄廣東、應(yīng)天府、直隸延慶州以及一部分衛(wèi)所,但除此之外,天下各地的官員無不受到監(jiān)察,上書彈劾全無限制,你想挑四川又或者云貴官員的刺,只要有消息,也未嘗不可。盡管他更愿意做點踏踏實實的事,所以才給新人們找了那些費力不討好卻又不漲名聲的活,可現(xiàn)如今評價科道,幾乎都是沖著彈劾過什么權(quán)貴什么官員來的,他這個不大樂意亂噴人的,就決定實實在在找?guī)讉€貪官污吏下手。 而此時此刻,他找到的目標不是別的,正是應(yīng)天府。雖說把游七干掉了,但南京守備太監(jiān)孟芳卻還在任上,張豐與其較勁的結(jié)果,還在南京中城兵馬司任職的潘二爺已經(jīng)通過鏢局的渠道送了過來,道是張豐雖說已經(jīng)扳回了局面,怎奈如今的應(yīng)天巡撫和南直隸巡按御史都是息事寧人的家伙,竟是一時半刻奈何孟芳不得,徽安票號和寧盛銀莊支撐得有些辛苦,就連臨淮侯李言恭也頗有微詞。因此,在孟芳在南京的關(guān)系網(wǎng)上捋了捋,汪孚林便決定動手。 不過他著實難以親自出馬,讓廣東道的誰上更合適呢? 就在汪孚林在紙上寫了孟芳這個名字,羅列出此人一條一條劣跡,以及勾結(jié)某些敗類文官的事情,心中正沉吟的時候,鄭有貴突然匆匆進了屋子,竟是顧不上行禮就來到他的身側(cè),彎下腰幾乎貼著他的耳朵低聲說道:“掌道老爺,有人在都察院門口聲稱是您家里人,有急事找。可小的覺著,那不像是您家里人。” 聽到是自己家里出了什么急事,汪孚林不禁有些吃驚,可聽到后半截時,他立刻鎮(zhèn)定了下來,掃了鄭有貴一眼后就問道:“為什么?” “人好像是……宮里出來的內(nèi)侍?!编嵱匈F不大確定地說了一句,卻只見汪孚林立刻站起身來,他趕緊補充道,“但我也不能確定,畢竟那人穿的就是長班的衣裳,也有胡子,說話的聲音也不大像是公公,我只是那么覺得。從前,我家里遠親中出過當上司禮監(jiān)奉御的大珰?!?/br> “我知道了,此事你爛在肚子里,誰都不許說?!蓖翩诹植粺o謹慎地囑咐道,見鄭有貴把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似的,他再不遲疑,立刻往外走去。 等到出了都察院大門,他四下里一掃,正尋找鄭有貴說的那個人,卻只見有人迎上前來,果然面目陌生,從沒見過。那人急急忙忙行過禮后,卻是低著頭道:“公子,家里出了點事,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走遠兩步,容小的細稟如何?” 這人來人往的都察院大門口,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汪孚林瞥見有進進出出的御史朝自己這邊看來,就不動聲色地隨著對方沿墻根走了十幾步。當確定周圍并無別人的時候,他就淡淡地問道:“說吧,冒充我家人特地來都察院找我,所為何事?” “汪掌道,小的是司禮監(jiān)張公公的人。” 司禮監(jiān)有幾個張公公,汪孚林不能確定,但他很確定,和自己打過交道的只有秉筆太監(jiān)張宏一個,更不要說他還在南京和張宏的干兒子張豐有過交易。此時此刻,他的眼神一下子犀利了下來,卻沒有問對方有什么證據(jù)。畢竟,口說無憑這種道理,他不信張宏這么深資歷的老太監(jiān)還會不知道。下一刻,他就只見對方從懷中鄭重其事地取出了一方銀印,直接送到了他的面前。 而汪孚林伸手接過一看,立時就呆在了那兒,因為那銀印上,赫然刻著繩愆糾謬四個字!作為一名光榮的監(jiān)察御史,他當然明白這四個字的由來,這出自詩書禮易春秋這五經(jīng)中的尚書·冏命,但尚書之外,這四個字在歷史上還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因為在成祖永樂年間,朱棣將刻有這四個字的銀印賜給了蹇義、楊世奇、楊榮和金幼孜!眼前這一方銀印摩挲得光潤如新,他不確定是新的還是舊的,但卻知道多半不應(yīng)是假的。 “這是當初蹇尚書去世之后繳還的東西,一直都存在司禮監(jiān),由司禮監(jiān)第二位秉筆太監(jiān)保管。”來人卻也不吝惜多解釋兩句,聲音卻非常低,“時過境遷這么多年,除卻世代相傳此物的秉筆,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大小也能做個證物?!?/br> 等到從汪孚林手中接還了這方銀印,來人才繼續(xù)說道:“張公公讓我?guī)г?,皇上今日去西苑散心,結(jié)果被小人構(gòu)陷,以至于太后大怒,召了首輔大人去乾清宮,要讓首輔大人代皇上擬罪己詔。張公公知道汪掌道在首輔大人面前說得上話,所以方才請托?!?/br> 這簡直是當我神仙?。?/br> 汪孚林簡直想當面噴張宏異想天開,可是,面對這個一本正經(jīng)替張宏傳命的中年內(nèi)侍,他又沒法這么說。而就在這時候,對方卻又開口說道:“張公公說,如果汪掌道猶豫,就讓我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說出來,畢竟,此事汪掌道也牽涉在內(nèi),本來就不能獨善其身?!?/br> 見鬼,這又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盡管汪孚林腹誹連連,可是,當這傳話的真把萬歷皇帝在西苑發(fā)生的那檔子囧事如實道來之后,他卻呆若木雞。雖說他因為知道某段歷史,對朱翊鈞這個薄情寡義,貪財如命,不負責(zé)任的萬歷皇帝非常不感冒,恨不得時刻躲遠點,可平心而論,就這次的事件來說,小皇帝確實有點冤枉。當然,那只是有點,畢竟,他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