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院之前的這段賦閑日子里，仿佛為了彌補之前子女全無的遺憾，一口氣連著生。

    至于幾個兒子中誰嫡誰庶之類的話，因為最初他們?nèi)忌钤诮?，這種傳言也少，最重要的是張家?guī)仔值芨星椴诲e，京師不大有人提起這種事。

    小北說到這個，她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想到，從私生活上說，張居正就遠(yuǎn)遠(yuǎn)不如王安石和司馬光，更不如那位著書立說，傳下眾多學(xué)派的陽明先生。不過這也不奇怪，本朝這些閣老尚書們，單憑個人cao守，有幾個能比得上王安石和司馬光？從前蘇夫人就對葉明月和她說過，嘉靖時的那位首輔張璁，已經(jīng)六十歲了，還續(xù)弦娶了年方二八的潘氏，只因為潘氏曾經(jīng)是昔日興獻王府的舊姻親。朝中這種年紀(jì)一大把卻還續(xù)弦納妾的，比比皆是。

    不收禮物，清正廉明，而且還名揚天下的大明閣老，簡直鳳毛麟角。王安石除卻變法上頭被人戳脊梁骨，cao行品德可是誰都說不出一個不字。

    汪孚林起初是裝睡，可聽妻子和meimei說寫家宅閑話，路上隨著馬車顛簸，他就真的睡了過去。直到有人把他搖醒了，他方才有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眼前竟然是什么東西在上上下下晃著。他有些不明其意地瞇了瞇眼睛，等意識到還是在馬車上，他卻沒有去管眼前是什么，而是開口問道：“到哪了？”

    “家里二門?！毙”毖院喴赓W地回答了四個字，這才直接把信塞到了汪孚林手里，“吏部王少宰的，王思明收了進來之后，想到家里主人都不在，就貼身藏著?！?/br>
    今天在張府不見王篆，汪孚林當(dāng)然知道并不是王篆地位不夠，因為理論上今日張府為了迎接趙老夫人而開家宴，就算是他也本來應(yīng)該沒份參加，只不過因為他剛剛進過乾清宮，需得對張居正好好解釋說明一下，所以不得不走一趟，至于小北和汪二娘也被叫去，那與其說是愛屋及烏，還不如說是老人家的一時興起，別人勸說不得。所以，他并不擔(dān)心王篆就因為這一點小小的差別，對他生出什么芥蒂來。

    因此，他接過信往袖子里一揣，這才點點頭道：“門上以后交給明小二還有汪吉和汪祥，他們?nèi)齻€加在一塊，門上的事情已經(jīng)足夠了。王思明調(diào)到我書房來幫忙，畢竟陳炳昌去了國子監(jiān)。王思明本來就兼管帳房的事情，那一攤子還歸他。”

    “知道了。”小北忍不住搖了搖頭，等到攙扶汪孚林下馬車時，她才小聲說道，“整日里就是做不完想不完的事，也難怪小蕓心疼你?！?/br>
    “勞碌命啊，誰讓偏偏走了這條路呢？早知道我考出個秀才就窩在松明山，死活不去考舉人考進士，趕著金寶去忙活就行了，哪里像現(xiàn)在騎虎難下？”

    見汪孚林嘴里這么說，下了地之后伸了個懶腰，眼神里除了慵懶，她卻能看得出堅定和銳利，小北就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而是開口說道：“小蕓也是困了，我就沒等你醒，讓嚴(yán)m(xù)ama送了她回房。你怎么樣，要不要廚房再送點夜宵來？”

    “燒熱水就行了，眼下什么都不想再吃，沒胃口，沒心情?！?/br>
    見妻子吩咐了一聲丫頭，真的就這么一路攙扶自己進去，汪孚林就老大不客氣，把一身力氣都壓在了那看上去單薄而柔弱的肩膀上。見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下人來打擾這段不長不短的路，他就輕聲說道：“小北，你有沒有后悔過嫁給我這么個就喜歡惹是生非的闖禍精？”

    話音剛落，他就只覺得身邊人猛地腳下一頓，側(cè)頭看時，大白眼已經(jīng)委實不客氣地瞪了上來。他不禁呵呵一笑，很不正經(jīng)地說道：“也是，你姓胡的時候，我們就定下了婚約，等到你姓葉，咱們還是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所以說，你這輩子就是注定要嫁給我的，逃都逃不掉?！?/br>
    “呸呸呸，盡知道消遣我！”

    雖說是老夫老妻，聽?wèi)T了這種調(diào)情的話，可汪孚林突然來這套，小北還是連啐了幾口，心情卻莫名地非常好。等到推門進了屋子，她就只聽得身邊人呵呵說道，“而且，除了你這樣巾幗不讓須眉的媳婦，還有誰能在相公腳步虛浮無力的時候把我扶到屋子里去？想當(dāng)初在西干山游水西十寺，來時的路被沖垮，我們找路下山，我崴了腳，你背我下山的時候，我就知道，找媳婦就該找這樣的，遇到事情就可以毫不猶豫地?fù)?dān)起來?！?/br>
    “油嘴滑舌，好好的突然說我這么多好話干什么？無事獻殷勤！”嘴里這么說，小北把人拾綴到軟榻上，就忍不住挨著邊上也坐下來了，卻是敲了敲肩膀道，“累死我了，你又不是驛道上每天跑二百四十里回來的，哪里就累成了這個樣子？我看你是故意的！可別睡著，洗洗再睡，你可沒有假，明天還要去都察院的！”

    “嗯，我知道。”

    汪孚林沖著妻子微微一笑，一面去取袖子里那封信，一面卻說道：“我剛剛并不是無緣無故和你說這個，首輔大人和如今這位王夫人，感情不過平平，之前人又常年留在江陵，所以有什么事也不會拿去和她商量。而他對自己的兒子也管束很嚴(yán)，只讓他們讀書，嚴(yán)格限制他們交友，更是極力避免讓他們沾上政務(wù)，可這就意味著，在妻兒至親之中，他沒有一個幫手。我不是說上位者就要任人唯親，我只覺得，一個丈夫，一個父親，在家里也需要有信任的人?！?/br>
    小北之前才和汪小妹說過張居正的那些私宅事，聽汪孚林前半截話，還以為他之前沒睡著都聽到了，不禁有些羞怒，可聽到最后，她不禁心中觸動，想到了葉鈞耀和蘇夫人，想到了汪孚林和自己，嘴角不知不覺就翹了起來。

    “外間親信心腹再多，如若家中沒有優(yōu)秀的繼承者，就是把根基打得再扎實也沒用。而首輔大人雖說已經(jīng)把張嗣修推到了榜眼這個直接可以進翰林院的名次上，但重要的事情不讓兒子參與，這卻還是太護著他了。至于和繼室感情平平，只是為了綿延子嗣，再加上好色納妾，原本無可厚非，但年紀(jì)越大就越應(yīng)該節(jié)制，畢竟在內(nèi)閣已經(jīng)如此繁忙，晚間回家卻還不知道愛惜身體，將來怎么辦？”

    他說著就已經(jīng)拆開信封取出了信箋，等到一目十行掃完其中內(nèi)容之后，他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信手丟給了小北：“此次去迎接太夫人，張寧就給我?guī)土艘粋€大忙，這一次王少宰出手相助，朱擢和黃龍就能夠調(diào)進京了！”

    小北當(dāng)初和汪孚林同游杭州，無論對張寧這個稅關(guān)太監(jiān)，還是黃龍朱擢這兩位當(dāng)時尚低的文官，她都很熟悉，此時接了信在手，她頓時又驚又喜，但隨即就有些擔(dān)心地問道：“你之前和沈君典他們幾個還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和黃龍朱擢都已經(jīng)那么久沒往來了，就不怕他們不承你的情分，回頭還因為忌諱你是首輔親信，和你劃清界限？”

    “一個已經(jīng)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