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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里,趙鵬程頓時呆若木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王書辦的伺候下穿好的衣服,也不知道同僚們一個個到來之后,自己是怎么和人打的招呼,甚至一整天都是渾渾噩噩。直到傍晚散衙時,頂替自己值夜的一個同僚問了一聲怎么不回家,他才如夢初醒,勉強(qiáng)一笑就收拾了東西往外走去。 等到了都察院大門口,他無巧不巧撞見曹仁和人說話??匆娝麜r,這位足有五年資歷的掌道御史有些悻悻地冷哼一聲,卻是拉了說話的人揚(yáng)長而去。 知道曹仁在陳炌面前失了面子,只怕恨上了自己,趙鵬程也懶得再去給這位掌道御史做小伏低,下了臺階就想走??删驮谶@時候,他看見不遠(yuǎn)處赫然是汪孚林和王繼光在說話,竟不由自主就邁開了步子過去。 可到近前叫了一聲汪掌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讓人打探曹仁在陳炌那邊是個什么情景,這卻是說不出口的,眼下他對汪孚林說什么,謝人家給自己求情?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人他心虛嗎? 第九零二章 闊別多年的李師爺 王繼光雖說只是剛剛轉(zhuǎn)正的監(jiān)察御史,但他去年甫一上任,就在都察院中到處結(jié)交走動同僚。事實證明,他結(jié)交了那么多人,關(guān)鍵時刻靠得住的不過寥寥,可他終究硬生生把十三道御史中在京城都察院的那八十多個人全都給記住了,在外的那二十多人名字都記住了。如趙鵬程這等出身庶吉士,散館后丁憂,最后進(jìn)了都察院的同僚,他當(dāng)然不會不認(rèn)識,此時趙鵬程過來開口一說話,他就連忙搶著介紹了起來。 “掌道大人,這位是山東道的趙鵬程趙侍御。” 汪孚林對于王繼光的熱忱“引薦”頗覺得好笑,可這正是他需要的。他當(dāng)下便笑著對趙鵬程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壓根沒提自己在陳炌面前替人說過話的這一茬,略略寒暄了幾句。而王繼光見汪孚林并沒有和趙鵬程深談的意思,這人卻杵在旁邊不走,他就意識到人恐怕是來找汪孚林有事的,連忙長話短說。 畢竟,他說的話又不是什么隱秘,反而還是給自己的頂頭上司臉上貼金。 “掌道大人,朱先生那兒就不必了吧?他畢竟是太醫(yī)院的御醫(yī),我這小小一個御史一而再再而三地去麻煩他,實在是不大好?!?/br> “雖說你之前來回山海關(guān)一趟,病情也不曾復(fù)發(fā),但為了穩(wěn)妥,還是好好再看一看,不要自恃年輕就硬挺過去。明日你休沐,朱兄說過,正好有人借了武清伯的清華園開文會,去的是幾個南直隸名士,都是臨淮侯的故交,所以他一時卻不過情面,再說武清伯那兒他也是常去的,他就答應(yīng)了。你不妨去湊個熱鬧,順帶請他診個脈就是了。” “我一個御史,去那兒妥當(dāng)嗎?” “清華園雖說是武清伯家的別業(yè),但常常借給文人墨客開文會詩社,來往的名士多了,尚書侍郎都有,你一個御史算哪根蔥?讓你去你就去!” 見汪孚林和王繼光明明年紀(jì)相仿,此時這一上一下說話卻如此自然,同僚傳言中頗有幾分傲氣的王繼光竟然沒在意汪孚林所謂“哪根蔥”的揶揄,笑嘻嘻答應(yīng)一聲,便告辭離去,趙鵬程對比從來都不茍言笑,苛刻到刻薄的山東道掌道御史曹仁,忍不住暗自悲涼。等王繼光一走,已經(jīng)天人交戰(zhàn)許久的他方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汪掌道,我聽說今天在總憲大人那兒,您替我……” 他這話還沒說完,汪孚林就皺眉說道:“總憲大人?哦,如果是為那個,你就不必說了。我只是不喜歡因為一件事,就抹殺了一個人的所有努力。你不必記在心上。趙侍御,天色不早,我先告辭了。” 趙鵬程原本還存著幾分思量,暗想汪孚林之前在陳炌那兒說好話,是不是為了籠絡(luò)自己,可是,此刻見對方非常冷淡地打斷了自己的話,繼而就和牽馬過來的隨從匯合,策馬離去,他只覺得心里生出了一股說不出的慚愧。 汪孚林在都察院一年多了,除卻本道那幾個監(jiān)察御史,別的御史都只是泛泛之交,也沒見其結(jié)交籠絡(luò)什么人,他憑什么就認(rèn)為自己夠特別?就因為他曾經(jīng)考中過庶吉士,曾經(jīng)是一個翰林? 倘若汪孚林知道自己的冷淡會給人留下這樣的錯覺,他一定會哈哈大笑。這不過是欲擒故縱的小伎倆而已,但有時候在地位權(quán)力境遇全都存在很大差距,而掌握的信息又完全不對等的時候,卻能夠發(fā)揮很大的效果。然而,他的考察名單上,并不止趙鵬程一個人,因此對于今天這段小插曲,他并沒有太放在心上。從都察院一路策馬小跑拐進(jìn)程家胡同,他到了自家門口下馬時,就只見明小二一溜煙沖了上來牽馬。 “公子,有位李大人來訪,說是您的故交。王兄弟出來接待的,本來說您尚未回來,打算留下他的帖子,可因為對方身份特殊,就去回報了少夫人,少夫人聽說之后,卻特意吩咐王兄弟把人請進(jìn)外書房,硬要留他等著您用晚飯?!?/br> 李大人來訪,而且還是故交,難道是…… 汪孚林如今把書房分了內(nèi)外,要緊的往來信箋以及他寫的演義札記奏本題本,全都留在內(nèi)書房,他不在家的時候,小北親自管著。至于外書房,書架上放著一些各家饋贈的書,比如譚綸死后,比如王錫爵和殷正茂走時來不及處置,又并非極其珍貴的那些書籍,都轉(zhuǎn)贈了一批給他,余下的便是卷缸里一些有意巴結(jié)的外官饋贈,并非出自名家的字畫,并沒有什么要緊的文卷,平時主要作為待客時用。 此時此刻,心中已經(jīng)大略有數(shù)的汪孚林便直奔書房而去。 果然,一推開門,他就看到一個人正坐在客位上低頭喝茶,淡然自若的神態(tài),較之當(dāng)年只多了嘴唇上方一抹小胡子的儀容,再加上那幾乎沒怎么變過的勻稱身材,還有那八年如一日不曾變過的傲嬌,他不等對方站起身,就笑吟吟地長揖行禮道:“李兄,八年不見,風(fēng)采更勝往昔,久違了!” 竟然是葉小胖和金寶秋楓的老師,當(dāng)年葉鈞耀聘請的門館先生,也是他當(dāng)年應(yīng)試期間當(dāng)過半個老師的李師爺……當(dāng)然,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呼一聲李大人了。 除了王篆這樣無論是官場還是年紀(jì)上的前輩,王思明何嘗見過汪孚林對人如此恭敬有禮,見自己接待了好一會兒的這位李大人一彈衣角站起身,卻是依樣畫葫蘆,鄭重其事地長揖還了汪孚林一禮,他這才反應(yīng)了過來,趕緊悄然退出了這間外書房。盡管他很好奇,對方到底是什么人,能夠讓自家公子如此禮敬,少夫人也特意吩咐留飯,可不該打聽的事情就不打聽,等到掩門之后,他就離開了幾步,守在了這外書房所在的院子里。 “從隆慶四年九月,到現(xiàn)在萬歷六年九月,咱們正好闊別整整八年。隆慶五年我考中進(jìn)士后,先放了一任山陰令,才一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