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有眉目，再到最后出消息，這總得一個過程，他總不能讓李如松知道自己能隨時隨地和宮里聯(lián)系，而且還能變著法子影響小皇帝的判斷吧？

    更何況，正如之前朱翊鈞對張宏說的，都察院今天確實經(jīng)歷了一場頗大的人事調動。

    張居正這一病，對于朝局的影響那是非常深遠的。如果真的有什么萬一，內(nèi)閣之中張四維很可能頂上張居正的位子成為首輔，而六部都察院中那些曾經(jīng)非常親近張居正，甚至跟著其亦步亦趨，從而風光無限的高官大佬們，自然也都有些人人自危的傾向。這其中，左都御史陳炌那就是滿心惶恐，怎么可能沒事卻去調汪孚林身邊的人？

    毫無疑問，這是汪孚林讓都吏胡全在外間看門，自己一大早主動去陳炌面前提出來的。而他的說辭，也和從前循循善誘這位頂頭大上司時如出一轍。

    “總憲大人，如今外間謠言紛紛，說什么的都有，甚至不少人都在蠢蠢欲動，不過是因為看到元輔病了而已。只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私下串聯(lián)謀劃的人多，敢于跳出來的卻終究是少數(shù)。但說一句不好聽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與其我們被動地等待別人出擊，何妨先做出一個空檔來，讓別人自以為抓住了機會？比方，廣東道現(xiàn)在除了我之外還有四個監(jiān)察御史，趙鵬程是新來的，王繼光和王學曾顧云程剛剛轉正才幾個月，何不把王學曾顧云程調去別道？”

    陳炌連日以來確實有些說不出的驚懼惶恐，而汪孚林這話更是刺激得他差點沒跳起來：“你開什么玩笑，哪有你這樣自斷臂膀的？”

    總憲大人您雖說沒有前任陳總憲的cao守，但作為上司，總算還是不錯的人。

    汪孚林在心里對飽受驚嚇的陳炌道了一聲歉，卻壓低了聲音說：“總憲大人對我一直提攜重用，我都是知道的，心中更是領情，可這不但是投石問路，而且也是規(guī)避風險。這種時候，總憲大人做出這樣的姿態(tài)，會不會讓人覺著，總憲大人您從元輔那邊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不再對我另眼看待，而是打算尋由頭給我找麻煩？”

    不等陳炌反對，他就誠懇地說道：“我知道這有損總憲大人一貫為人處事的宗旨，但非常之時，那就做點非常之事。雖說這對于顧云程和王學曾來說，實在有點無妄之災，但想來總憲大人總會給他們挑個品行過得硬的掌道御史作為上司。更何況，他們倆這一年半來在都察院的名聲一直都是相當過硬，料想沒有人會因為他是從我這走出去的人就心生芥蒂?！?/br>
    這倒是，如果是王繼光，估計有一大半的掌道御史會敬謝不敏，可換成顧云程和王學曾嘛……不對，他怎么這么快就認真考慮起汪孚林的建議了，難不成他內(nèi)心深處也覺得，張居正這次實在有點情形不妙？

    陳炌糾結地眉頭都皺成了一團，但是，想到上次他也曾經(jīng)配合過汪孚林故布疑陣，他最終還是做出了決斷。只不過，在決定之前，他還是先問個明白：“你把顧云程和王學曾調到別道，那你打算把誰要過去？”

    果然有戲！眼看距離自己的目標只剩一步我，汪孚林立時爽快地說道：“云南道的蔡光安，山西道的秦玉明?！?/br>
    十三道一百一十名監(jiān)察御史，陳炌能記得每個人的名字和臉，但絕對不可能記住每個人的履歷，可汪孚林提到的這兩個人，他卻完全不陌生。偌大一個都察院總是有刺頭的，這兩個那便是刺頭中的刺頭，人厭狗憎，說實在的能繼續(xù)留在都察院那都是奇跡，可架不住這兩位都曾經(jīng)彈劾過大佬。比如一個曾經(jīng)彈劾過李幼滋，一個曾經(jīng)彈劾過王崇古張四維，所以名聲不小。這樣的人，他們頭頂上的掌道御史那簡直恨不得人早點走路，汪孚林竟然主動要？

    他盯著汪孚林，非常懷疑地問道：“你確定？”

    “當然確定。”汪孚林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隨即對依舊面露猶疑的陳炌說道，“我既然對總憲大人您提出來，當然就是有把握的。我知道不交底您肯定不放心，您就放一萬個心吧，我早就把他們兩個收服了，您不用擔心他們到了廣東道之后給我氣受?！?/br>
    “！”

    此時此刻，不但大堂中的陳炌心中生出了深深的驚嘆，就連守在外頭望風的都吏胡全也同樣驚訝地張大了嘴。要知道，聽到張居正這一病，他一直都在擔心汪孚林的前途問題，而且也有人惦記他是汪孚林的人，悄悄暗示拉攏過，他都有些撐不住了?，F(xiàn)在看來，和這位未雨綢繆，不打無準備之仗的年輕掌道御史相比，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來拉攏他的人實在是太弱了！

    第九二九章 負荊請罪（上）

    當張四教再次私底下和劉守有悄悄會面，得到了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張明從宮里捎帶出來的那個消息時，他的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而他匆匆離開之后，劉守有就哂然冷笑了一聲，心想張家兄弟還真的是碰到了天敵，竟然就拿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沒辦法。只不過，一想到自己當初往張府安設釘子，竟然也誤打誤撞被汪孚林的meimei捅破，他也就有些笑不出來了。

    他之所以聯(lián)絡上了張明和張維，那是因為不甘心在馮保手底下做個只會磕頭，處處仰人鼻息的錦衣衛(wèi)緹帥。那兩個司禮監(jiān)秉筆承諾他，張明只要能成為司禮監(jiān)掌印，那么張維就會以第二位秉筆的身份提督東廠，屆時會給他提供方便，讓他能夠把東廠和錦衣衛(wèi)全都一肩挑起來。如果張四維再成為內(nèi)閣首輔，他們這內(nèi)外一體的體系，也就如同眼下的馮保和張居正一般，能夠把持內(nèi)外大權。

    然而，倘若張明這次透露的消息當真，那么汪孚林就實在太讓人忌憚了。

    “這汪孚林竟然能夠不動聲色腳踏兩只船，陳梁和那個扎進汪家的釘子實在是太沒用了！”

    回到錦衣衛(wèi)衙門，劉守有立刻就把北鎮(zhèn)撫司的掌刑千戶劉百川，理刑千戶郭寶給叫了過來，說出汪孚林的最新動向之后，隨即劈頭蓋臉便是一頓痛罵：“讓你們盯著汪孚林，你們就是這么辦事的，連他什么時候暗地里投靠了皇上都居然不知道？廢物，飯桶，酒囊飯袋！如果都像你們這樣辦事，錦衣衛(wèi)不是成了聾子瞎子？從現(xiàn)在開始，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汪孚林走到哪里都必須跟上人，他見過的每一個人都必須記錄在冊，稟報上來！”

    劉百川和郭寶被罵得不敢抬頭，唯唯諾諾應了，等回到劉百川的直房時，兩人那垂頭喪氣的表情卻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驚喜。劉百川甚至非常不拘禮節(jié)地拍了拍郭寶的肩膀，笑著說道：“虧你虧你，否則回頭汪爺飛黃騰達算總帳的時候，我可就完了，那一棍子挨得真是不冤枉！”

    郭寶也同樣滿心慶幸，竟是連謙遜幾句都忘了，立刻和劉百川商量起怎么招兵買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