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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待,哪怕如今狂癥發(fā)作,你也得記著當日皇上幾番厚賜之德。” “張公公說的是,我自然一直都銘記在心皇上的恩德。” 張宏竟然對汪孚林說這個,文華殿中的各色人等自然而然就品出了不同的深意。如吏科給事中陳三謨,那是一直以來在汪孚林手中吃了大虧的人,有心在張居正面前上個眼藥,可眼看張居正面色如常,似乎根本就沒聽到張宏和汪孚林的對話,他忍不住生出了一絲失望,當即側(cè)頭看向了素來心直嘴快的光懋。 這時候,不該你光都諫出言諷刺汪孚林兩句? 光懋沒有動。他今天養(yǎng)精蓄銳都是為了應(yīng)付接下來的局面,哪里是為了小小一個汪孚林? 果然,當張宏在御座旁邊站定之后,便沉聲說道:“仁圣皇太后,慈圣皇太后口諭,皇上突發(fā)狂癥,不能理政,接下來該如何,請各位大臣議一議?!?/br> 無論漢唐太后當權(quán)的時候,還是宋朝太后有一定參政權(quán)力的時候,全都可以堂堂正正坐在御座上,聽廷臣議政,可本朝自從誠孝張?zhí)笾?,就再也沒有能夠干預國政的太后了。所以,馮保在唯一一次清醒過后,向李太后推薦了張宏代自己之職,李太后就果斷讓張宏代行皇權(quán),前去旁聽文華殿廷議的結(jié)果。 而群臣也無不知道張宏此來的用意,可讓他們廷議的這件事,大多數(shù)人卻異常為難。這如果真的是李太后指斥小皇帝忤逆不孝,光這四個字,不說足夠帝位易主,至少來個罪己詔是最起碼的。然而,朱翊鈞是為了馮保和李太后沖突,細究下來李太后也有不當。可如今李太后采取的是相對婉轉(zhuǎn)的狂癥,那就不好說了。 可誰先發(fā)言,誰就要承擔最大的責任! 汪孚林見大多數(shù)人全都往自己看了過來,他不禁氣樂了。難不成他這個災星之名就那么名副其實,人人都指望他先開炮?就在他決定先裝啞巴的時候,一旁終于傳來了一個鏗鏘的聲音。 “皇上乃萬乘之尊,既然是發(fā)了狂癥,脈案到底是怎樣的?太醫(yī)院束手無策,天下難不成就沒有別的國手?這又不是等閑那些動輒有性命之危的疑難雜癥,盡可云集天下國手來給皇上診治,趁機也可以汰換一批太醫(yī)院中的無能之輩!” 說到這里,見眾多的目光全都匯聚到了自己身上,其中多有驚疑,不解,責難,甚至還有鄙視,可光懋卻不閃不避,一字一句地說道:“說皇上有狂癥,就需得有讓天下人信服的理由!” 真不愧是光懋,天下傳直聲不容易,在高層已經(jīng)有了定論的時候捅破那層遮羞的窗戶紙,那就更不容易! 饒是汪孚林往日和光懋別說談不上交情,就連來往都沒有,在遼東一事上,還與其結(jié)下了梁子,但并不妨礙他此時此刻暗嘆這年頭的清流君子還真夠有堅持的??砂祰@不代表贊嘆,更不代表真正的贊同,所以他沒有貿(mào)貿(mào)然開口,因為他知道有人會把光懋堵回去的。 而這個人下一刻就出現(xiàn)了。那不是別人,正是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張宏。 “光都諫是覺得,哪怕天下傳宮闈內(nèi)務(wù),那都是無所謂的?皇上是狂癥,那么也許就有治好的一天,可如果是別的什么亂七八糟的,那么結(jié)果如何,就說不好了,光都諫是想覺得那種情形比眼下好?”不等光懋開口反駁,張宏就用前所未有的尖銳口氣說道,“兩宮老娘娘是想要各位商量出一個可以實行的方案來,并不是讓各位對既成事實指手畫腳。想當初若非張四維等別有用心之輩挑唆,皇上又怎會在急怒之下發(fā)了狂癥?” 在張宏這與其說是警告,不如說是威脅的一番話打壓下,文華殿中出現(xiàn)了片刻的死寂,緊跟著,吏部尚書王國光這才緩緩開口說道:“我等驟聞此事,一時方寸已亂,敢問張公公來時,兩位老娘娘可有交代?” 相對于所謂的真相究竟如何,這才是每一個人想要知道的重點,包括汪孚林。而張宏也沒有讓眾人等候太久,只是微微一沉吟就聲音苦澀地開口說道:“慈圣老娘娘有意,請潞王監(jiān)國?!钡静辉敢猓?/br> 果然! 也不知道多少人心中浮現(xiàn)出這么兩個字,而率先慷慨激昂反擊的,卻也同樣是光懋。 “莫非慈圣老娘娘想要重復當年正統(tǒng)年間舊例?須知英宗皇帝當初是失陷于虜中,和如今情形截然不同!” 事不同而理同,想當初英宗皇帝是聽信王振,因此被也先給直接俘虜了,大臣這才本著立長君的意識,擁立了景帝朱祁鈺。而這次萬歷皇帝也同樣是頭腦發(fā)熱去和慈寧宮圣母沖突,自己把自己的皇位推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群臣還沒有大主張,但李太后卻已經(jīng)想要廢立了! 張宏本來就是不同意的,此時聽到光懋終于把矛頭調(diào)轉(zhuǎn)了一個方向,這才松了一口大氣,可對一直保持緘默的汪孚林卻不免有些失望。然而,就在這時候,他又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光都諫說得不錯,正統(tǒng)那時候,英廟失陷于虜中,韃虜兵臨城下,這才需要有人主持大局,監(jiān)國臨朝。然而,如今皇上卻只是發(fā)了狂癥,人卻尚好,讓潞王這位藩王監(jiān)國,天下其他藩王會怎么看,天下臣民又會怎么看?皇上登基之初,因為年紀幼小不能主政,而是內(nèi)閣票擬,司禮監(jiān)批紅,照樣國政有序,如今若是皇上暫時不能康復,何妨如萬歷初年之政?臣請二位老娘娘體恤潞王殿下,莫要讓他遭人詬病,無法辯白!” 和光懋的直截了當相比,汪孚林擺事實講道理,說得更加透徹。張宏聞言固然如釋重負,在場的眾多大臣也不由得面色一變。剛剛張宏傳達慈圣李太后的這個意思時,大多數(shù)人就絕不贊同,此時他們更是意識到,光懋和汪孚林這一科一道尚且能夠據(jù)理力爭,他們做大臣的要是緘默不言,回頭絕對要被噴死! 既然知道絕不能屈從李太后的這個提議,汪孚林又把能說的話說去了大半,其他人就不得不緊急斟酌自己該說的話。而第一個開口陳情的,不是別人,正是張居正! “汪世卿所言,雖有偏頗,然則大體卻不差。潞王監(jiān)國,將把皇上置于何地?還請張公公稟告慈圣老娘娘,伏請三思。” 張居正作為內(nèi)閣首輔起了個頭,其他人自然紛紛附和,就沒有一個人敢附和潞王監(jiān)國的。畢竟,那是一位自從落地就當成幼子,沒有接受過任何帝王教育的皇子,本身野心如何暫且不提,可僅僅十一歲這一點,就足夠讓外間士林產(chǎn)生深刻聯(lián)想了。最主要是,兄終弟及,兄還沒終,弟怎么能想著及?到時候,他們一大堆人恐怕全都會被抨擊到死! 更何況,太后主導廢立事,本朝以來滿打滿算只有英宗復辟,孫太后頗與謀,可那也是因為英宗本來就是嫡長子——盡管這個嫡長子在民間一直都有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