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往旁邊躲了躲，“我鬧著玩兒。”

武文斌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還跟著一名穿護士衣服的中年女人，大概是護工，這會兒，他轉(zhuǎn)頭跟女人說了幾句話，意思是要她先扶爸爸回去。

華羨看著對方道貌岸然的溫柔樣，心里一陣作嘔，面上卻不動聲色。身下這副輪椅不是自動款，華羨第一回坐，不會推，然而要他現(xiàn)在站起來拎著輪椅跑也不行——他拎不動。

幸好沒兩分鐘，慕?jīng)鲲L(fēng)小跑著回來了，打破了流轉(zhuǎn)在兩人間的尷尬和微酸的氣氛。他把帶來的熱水袋往華羨懷里一放，接著用熱乎乎的手捂住華羨被風(fēng)吹紅的雙耳，抬了眼看武文斌：“這位是？”

“我以前的同學(xué)?！比A羨極快地說道。

“別這么生疏，”武文斌說話慢吞吞又帶著刺，“認(rèn)識了這么多年，也算得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彼胂浦燮こ?jīng)鲲L(fēng)看一眼，“你是？”

“哦，現(xiàn)男友?！蹦?jīng)鲲L(fēng)從兜里掏出一張名片，指著一行字讀道，“華羨的現(xiàn)任男朋友慕?jīng)鲲L(fēng)?！?/br>
這張名片是他昨天閑來無事，在醫(yī)院用白卡紙畫的，想用來逗逗華羨，華羨看完，在慕?jīng)鲲L(fēng)后面畫了個豬頭。

慕?jīng)鲲L(fēng)接著加個箭頭，指著豬腦袋，寫上了“花姑娘”。

然后他被華羨用枕頭打了一頓。

“原來是男朋友。”武文斌敷衍一笑，“華羨你挺有本事?！?/br>
別人是綿里藏針，但武文斌說話是句句帶刀，刀尖直指華羨，講話難聽又酸澀。

華羨不想跟這個人多說，只點了點頭道：“嗯，我本事大著呢。”他抬手拍拍慕?jīng)鲲L(fēng)的手，“走吧?！?/br>
慕?jīng)鲲L(fēng)看出兩個人之間并不像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親密樣子，心里的嫉妒心淡去一些，他推著華羨的輪椅就要走，然而武文斌不讓，從后追著他們，貼上來不停地東問西問：“傷到哪里了？要緊嗎？”

華羨被他問得不厭其煩，胡亂答道：“腿斷了，治不好?！?/br>
“那你很難找到工作啊，”武文斌道，“可惜了，我聽說你在廣告專業(yè)年年第一名。你現(xiàn)在該不會還沒有工作吧？想想也是，設(shè)計公司好像不招殘疾人。”

他已經(jīng)把華羨歸類到了殘疾人里，并加以嘲諷。

慕?jīng)鲲L(fēng)聽他說話不客氣，停了腳步開口問他：“不知武先生在哪里高就？”

武文斌大概是早就等著他這句話了，挺胸抬頭地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慕?jīng)鲲L(fēng)：“不才，在H市X文學(xué)公司旗下的設(shè)計組?！?/br>
華羨：“……新找的工作？”

“我剛來H市三天，后天正式上班?！蔽湮谋蟮?，“慕先生在哪里上班？以后沒準(zhǔn)可以合作?！?/br>
華羨看他一眼：“你去X文學(xué)公司上班，都不了解一下公司的嗎？”

武文斌沒聽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蠢。”慕?jīng)鲲L(fēng)毫不留情，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正經(jīng)的名片，遞給他，“不才，在H市X文學(xué)公司的總裁辦公室上班?！?/br>
那張名片上寫著：H市X文學(xué)公司總裁慕?jīng)鲲L(fēng)。

武文斌沒料到會有這種后續(xù)的狗血發(fā)展，嘴比腦子更快地反應(yīng)過來，脫口而出又是一句嘲諷：“華羨，真看不出來，你還會傍大款啊?！?/br>
慕?jīng)鲲L(fēng)耐心耗盡，指著院門：“快滾，不然辭退信晚上就發(fā)到你郵箱?！?/br>
他推著華羨進病房，華羨站起來，走了兩步，沒提剛才發(fā)生的糟心事，而是道：“不用走路挺爽，輪椅能不還回去嗎？”

“當(dāng)然不行，張醫(yī)生只肯借我們一天，你喜歡我給你在網(wǎng)上買一個?！蹦?jīng)鲲L(fēng)打開淘寶。

“網(wǎng)上買還要等?！?/br>
“那我去跟張醫(yī)生買一個。”慕?jīng)鲲L(fēng)變了主意，拉他到窗前站著，“來，跟我說說，剛那個人怎么回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華羨在內(nèi)心權(quán)衡幾下，坦誠道：“哥，你別吃醋了，他就是一神經(jīng)病?！?/br>
華羨和武文斌，那就是一段孽緣，說起來一點兒也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個人自小認(rèn)識，玩不到一塊兒，原因就是華羨太胖。

華羨第一次認(rèn)識武文斌，是在小學(xué)一年級。那時候全年級站在cao場上做廣播體cao，他聽見身后有一陣笑聲傳來，轉(zhuǎn)過頭后看到一個男生指著自己說：“武文斌說華羨胖得跟頭豬一樣?！?/br>
他沒記住說話男生的名字，倒記住了武文斌。

華羨對自己肥胖看得挺開，聽到這樣的笑話沒放在心上，反正自己本來就是豬精嘛，像豬也是應(yīng)該的。然而武文斌卻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guān)一樣，在六年的小學(xué)義務(wù)教育里，一直說華羨像頭豬，借此來給大家提供笑料。

這極大地刺傷了華羨的自尊心，因此小升初的暑假，他節(jié)食加運動，拼了命減肥，讓體重回歸了正常。

初中報到第一天，武文斌臉臭了一天——他發(fā)現(xiàn)華羨瘦了！在之后，他便以豬腦來戲稱華羨，說他讀書成績不好。

初中的孩子已經(jīng)有了相當(dāng)強的競爭意識，對上哪所高中有了自己的目標(biāo)，老師更是一天到晚鼓勁，激勵學(xué)生：考上H高中，就是一只腳在重點大學(xué)里面了！

初中成績也會進行年級排名，只要華羨的成績稍微下滑，武文斌便會像鬼魅一般出現(xiàn)，道：“果然是豬腦?！?/br>
要是華羨的成績有所上升，他便用毫不在意的語氣挖苦：“運氣好罷了。”

華羨從初中到高中，不知受了多少次這樣的精神迫害，擾得他心力憔悴，在讀書上十分用功，然而武文斌不僅對他的成績密切關(guān)注，對他的交友情況也異常關(guān)心。

每到一個新地方，對方總會肆意傳播華羨小時候胖得像頭豬的事實，用渲染得十分夸張的語言，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描述。這些話在華羨的心上宛如種下一顆顆小釘子，讓他越吃越少，越來越瘦。

也讓他越來越不喜歡交朋友，不喜歡對人坦誠他是個豬精的事實。

美貌靚仔組也是去年才知道他的妖種。

華羨講到這兒，頓了頓，道：“后來上大學(xué)，好了一點兒，我讀廣告，他是新媒體視覺設(shè)計，離得遠。但是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在大學(xué)論壇里捏造我腳踏四條船?！闭f到這個，他覺得十分搞笑，“說的有模有樣，還發(fā)了男生的背影圖?！?/br>
華羨自己是不喜歡軟弱的性格的，有意要改變，因此在大學(xué)里參加了話劇社團，經(jīng)常男扮女裝出演角色。他扮女裝不突兀，背影看上去宛若月下仙子，加上演技尚可，在大學(xué)里有了一批小粉絲。

武文斌看不慣他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的模樣，披了馬甲潑臟水。

“哪來的男生背影？”慕?jīng)鲲L(fēng)問，“都是他找的群演？”

“哪有錢找群演，都是他自己?！比A羨關(guān)了窗，開了暖空調(diào)，“穿了不同的衣服，在不同的地點拍的，人家黑我都這么認(rèn)真?！?/br>
他說起這些事笑笑停停，仿佛它們只是時光往事里不起眼的幾顆小石子，但是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