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冒汗，五臟六腑卻好像還停留在那間會議室，寧靜安涼。

平昇低頭，神色如常，只是某一刻，突然閃現(xiàn)連自己都未察覺的茫然、失落和無比的難過。

日光之下，影子都變得稀薄，無足輕重，無關(guān)緊要。

一如他們的重逢。

太過尋常的重逢。

尋常到瑣碎，瑣碎到一不留神就會丟失不見。像指間沙礫，回頭再看的時候，空空如也。

仰頭靠上塑料擋板，平昇長出一口氣。

那個叫溫應(yīng)堯的，把他全忘了。

重逢之后的平昇，只對這件事確認(rèn)無疑。

還沒到學(xué)校，就收到了紅毛發(fā)來的信息，說已經(jīng)到了M大，給平昇帶了點特產(chǎn)。

紅毛這兩年開了一個汽車修理店，帶著大黃二黃開始正正經(jīng)經(jīng)賺些錢。不過生意不是很景氣，很多時候，他們也會去酒吧街幫忙進(jìn)貨，所以經(jīng)常寧市北京來回跑。

只要一來北京，紅毛鐵定會給平昇帶些吃的，或者就是盧箏交代的東西。

宿管大爺早就認(rèn)識紅毛了，平昇到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在值班間里嘮起了嗑。

蘋果又帶了一大箱，平昇受不了，“這么多！上次還給姨打電話說不要帶了”。

紅毛樣貌依舊沒變，一副社會人的樣子，雖然發(fā)型不再殺馬特，但挑染的程度也讓人嘆為觀止。大爺?shù)谝淮卧谒奚針情T口遇見紅毛送特產(chǎn)的時候，幾乎全程警戒。過后還盯了平昇三天，平昇簡直哭笑不得。

紅毛此刻翹著二郎腿，開口跟平昇商量，“可以分給同學(xué)嘛……”

“都回家了?！逼綍N沒好氣，只能幫著拎起來。

紅毛沒讓，搶了過來，一臉不關(guān)我事，“反正箏姨說的，讓你多吃蘋果，我要不帶，我對得起你媽嗎？說起來連個蘋果都不讓你吃？！”

“……”

平昇徹底無話。

許博書還留在學(xué)校幫自己導(dǎo)師做課題，宿舍門推開，轉(zhuǎn)頭看到紅毛的時候，差點連人抱電腦貼到墻上。

他還是很怕紅毛。

雖然紅毛在平昇的要求下給他道了無數(shù)次歉，但許博書心里的恐懼就像十年怕井繩一樣，沒有絲毫減弱。

吳弘后來知道了，嘲笑了無數(shù)次，許博書卻心態(tài)很好，“反正他又不常來……是吧，平昇？”

平昇憋笑點頭。

紅毛裝沒看見許博書的慫樣，放下蘋果就坐在了平昇的座位上，還對著許博書招招手，“暑假不回寧市？”

許博書連忙點頭，眼神卻不停向平昇求饒。

“哈哈哈……”平昇沒忍住，拉了把紅毛，“走吧，你別惹他了。我?guī)闳コ燥垺薄?/br>
紅毛不再逗許博書，起身拿出個蘋果胡亂擦兩下就嘎嘣一口，回頭對著許博書客套：“回寧市請你吃飯??！”

許博書狂點頭。

平昇笑得都直不起腰。

火鍋店里一如既往得人滿為患。好不容易等到了座位，紅毛就差罵人了，“老子餓瘋了！”

平昇聳肩，“我也是好不好……你別喊了”，說著有氣無力地拿過菜單，“我點了啊，你有什么要求？”

“快點行不行？”紅毛靠著椅背，很不耐煩。

“行行行，大爺！”

一看平昇語氣不是很好，紅毛稍稍坐直，溜了眼平昇臉色，試探，“咳，什么時候回家？”

平昇刷刷兩下全部點完，交給服務(wù)員后拿起水壺就要倒水，紅毛殷勤接過倒水，“不會和許博書一樣不回去了吧？你姨讓我好好問問你”。

“下學(xué)期要找工作了。我現(xiàn)在在實習(xí)，估計沒時間回去。姨怎么樣？”

紅毛點點頭，“好得很，就是惦記你，過幾天就問我……對了，你找工作有方向嗎？我聽說你們專業(yè)畢業(yè)后去外事部的特別多？”

平昇沒有說話，過了會說道：“是挺多的，但是我打算進(jìn)公司……外事部……沒有考慮過，而且那里也不是那么容易就進(jìn)的……”

紅毛不是很懂，不過也知道平昇說的是實情，“也好，輕松點，還能回寧市，你姨肯定高興！”

鍋底紅辣辣，冒著熱氣端了上來。周遭人聲鼎沸，熱熱鬧鬧，平昇注視著油光晶亮的水面，出了會神，過了片刻，“嗯，回寧市挺好的”。

“我就說嘛……”紅毛沒有察覺，開始狂下rou，“快吃！”

兩周后，平昇和董音把實習(xí)的一半內(nèi)容給交了，剩下的內(nèi)容簡單些，預(yù)計一周左右就能將所有材料審核完畢。中途陸培菲還特地發(fā)微信來說之前的材料已經(jīng)上交給部里，質(zhì)量挺高的，非常感謝。

平昇有點不好意思，其實都是自己專業(yè)學(xué)習(xí)的內(nèi)容，也談不上要多下什么功夫。倒是董音，和陸培菲沒有一點客氣，三個人約好了工作完成后就一起去吃頓飯。但是后來董音因為臨時要陪曹永衡去看租的房子，所以交最后一批材料的時候，就拜托平昇一起帶了去。吃飯的事也耽擱了下來。

臨近七月底，天氣變得潮濕，隔幾天就有特大暴雨，平昇出門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的傘被許博書拿走了，整個宿舍只有一把傘，也就是平昇的傘。吳弘有丟傘癥，買幾把丟幾把，后來干脆不買了，直接用平昇的。許博書也丟傘，但是自從丟了一次就再也沒有買過。

平昇查了查天氣，下雨的概率就百分之五十，一半一半，索性不管，背著兩大疊材料就出門。

到了外事部的時候，天稍稍暗了些許，雨勢積蓄，平昇估計著時間，覺得應(yīng)該來得及，大不了回學(xué)校的那段路淋一會……

可是，等平昇交了材料，重新站在外事部大樓底下的時候，才明白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

心里罵了回許博書，平昇目測了下跑到公交站臺的距離，淋雨是肯定的了，就是覆蓋面積——

一聲響亮的車鳴。

隔著重重雨幕，平昇看到了坐在車?yán)锏臏貞?yīng)堯，此刻正朝他看來，原本扣著方向盤的手快速做了個手勢。

恍若回到了五年前那漫長的雨季。

平昇裝作沒看到緩慢移開了視線，過了會，低下頭。

溫應(yīng)堯瞧得實在有趣。

又是兩聲車鳴。

車開到面前，平昇還在裝模作樣地找手機(jī)，眼睛很鎮(zhèn)靜地不亂瞟。

溫應(yīng)堯敲著方向盤盯人，覺得自己也是多管閑事，年輕人淋點雨怎么了。不過這么想著，車子自動到了人前。

這小子真的很沒有禮貌。溫應(yīng)堯加深了這一點印象。

“喂?！睖貞?yīng)堯提醒，“我趕飛機(jī)，你能快點嗎？同學(xué)？”最后一聲有些刻意，看著平昇的目光多了些壓迫。

在溫應(yīng)堯看來，平昇從容不迫，重新拉好書包拉鏈，背上肩，然后在溫應(yīng)堯忍耐的最后一秒，開門上車。

“……”

何止沒禮貌。簡直太沒禮貌了。溫應(yīng)堯覺得現(xiàn)在的教育真的很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