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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今天上午,你跟我說過,在校門口看見了盧若梅,和跟著她的一個‘影子’,能再回憶一下它是什么樣子的嗎?”李茜皺皺眉:“我沒看太清楚,不太記得了?!?/br>趙云瀾笑了起來,這一回他的酒窩露出來了,眼角卻沒有笑紋,眼神顯得有些尖銳,他微微垂了一下眼,把目光落回自己搭在桌上的手指上,用那種慢悠悠的口氣說:“你可能記不住跟你擦肩而過的人,記不住車禍現(xiàn)場肇事司機是男是女,這都是正常的……可是把你嚇成這樣的東西,你會不記得?不記得,為什么你在發(fā)抖?”李茜明顯地呆了一下,纖細的手指神經質地收緊。趙云瀾語氣嚴厲了些:“就在今天上午,我記得你還和我說過,它大概有多高,是怎么樣的黑黢黢,身體看起來有點矮,還有點胖?!?/br>李茜的臉色忽然煞白。趙云瀾瞇起眼:“同學,隨口翻供可不是個好習慣啊,你看到的黑影到底是不是那樣的?”林靜配合他的經驗豐富,趁著李茜不明原因地受到了驚嚇,精神非常不穩(wěn)定時,立刻逮住空擋,猛一拍桌子,大喝一聲:“說!”趙云瀾層層緊逼,就像是把李茜的神經拉到了極致,林靜一下剪斷了它。“是……是又怎么樣!”李茜脫口而出。“哦,不高,有點胖?!壁w云瀾慢吞吞地重復著方才的話,身體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那么它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啊?”在場除了李茜,每個人都知道餓死鬼是什么樣的——它壓根談不上男女老少,根本就不是個人形,瘦骨嶙峋,大腹便便,一人多高,上肢如螳螂。林靜和郭長城看向她的表情立刻充滿了疑惑,斬魂使一如既往地散發(fā)著他無與倫比的嚇人的存在感,李茜畢竟涉世未深,城府不夠,她覺得自己被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他們全都表情冷漠,全都揶揄地窺視著她,全都知道她自以為隱蔽的秘密。這讓她恐慌起來。趙云瀾把聲音放得更低,幾乎降低到了耳語的水平,他說:“我剛才說的話是騙你的,人的記憶確實會模糊,尤其是受到驚嚇并且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這也是為什么有時候目擊者提供的信息并不準確。那東西嚇到你了,你的大腦認為自己無法承受這種恐懼,于是出于自我保護,你的記憶有了一瞬間的空白,而后想象會自動填充那段空白,所以你脫口而出的,只是你想象出來的……最害怕的東西?!?/br>郭長城這時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經歷的不是什么“例行問話”,而是一場真正的審訊,而他愚蠢又敏感,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卻隱約有些不詳?shù)念A感。他快被一邊不動如山的斬魂使和這迫人的審訊節(jié)奏壓得喘不上起來了。李茜的臉色由慘白轉向灰敗。趙云瀾收斂了臉上和煦的笑容:“現(xiàn)在能告訴我,為什么今天早晨想從八樓跳下去嗎?”李茜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昨天一宿沒睡著吧,你跑上樓頂?shù)臅r候,是不是有一瞬間在想,如果你豁出去死了,就什么也不怕了,以前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事,都能一筆勾銷了?”趙云瀾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又像冷笑、又像唏噓的表情,“小姑娘,我比你大幾歲,叫你一聲孩子——很多像你一樣大的孩子都覺得自己不怕死,因為年輕,所以不理解什么是真正的死亡,尤其你又是一個……性格那么強硬、那么有決斷、那么沖動的年輕人,你覺得自己一點也不畏懼死亡。”李茜本能地反唇相譏,但聲音卻微弱得很:“你……你憑什么這么說?你怎么知道別人不理解什么叫死亡?我明白那種感覺,我親眼見過!頭天還在一直說話的人,一轉眼,就在你看不見的地方蜷縮成了一團……心跳停止、呼吸停止,慢慢的……慢慢的變冷,變成一具尸體,一個不是人的東西,你再也找不到她去哪了,再也見不到她了,再也……”“李茜。”趙云瀾打斷她,“你理解的、懼怕的東西并不是死,而是分別,你只是接受不了奶奶突然離開你而已。”整個審訊室里一片沉默,李茜的身體像秋風卷起的落葉一樣瑟瑟發(fā)抖。趙云瀾再次開口問:“那天夜里,你在學校門口看見的,跟著你的同學的那個影子,它……她是不是年齡很大,穿著一身棉布衣,頭上還帶著個假發(fā)髻?”這句話一出口,所有人的表情立刻從疑惑轉成了震驚。李茜短促而嘶啞地發(fā)出了一聲尖叫,五官似乎已經扭曲了,露出一個駭人的表情。她瘋了么?郭長城目瞪口呆地想,他不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當他回頭去看自家領導的時候,他看見趙云瀾的手指無意識地捻著,好像很想去摸一根煙叼在嘴里,在盡量忍耐著。趙云瀾的目光深邃而安靜,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以及他那身已經發(fā)皺、但依然雪白的襯衫上,他看起來突然有點像另一個世界的人。趙云瀾從兜里摸出了一張照片,是一個老太太的遺照,慈眉善目,嘴角含笑,面容安詳。郭長城看了一眼,就認出了她,這就是那個在最危險的時候撲過去擋在李茜病床前的老太太。趙云瀾把照片推到李茜面前,十指相抵,撐在自己因為連續(xù)加班已經冒出了一點胡茬的下巴上:“這是王玉芬女士,生于1940年春,上個月底去世,死因是誤食口服用降血糖藥?!?/br>李茜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張遺照,郭長城簡直懷疑她的眼睛要脫出眼眶。趙云瀾繼續(xù)說:“你從小在祖母身邊長大,與她的感情非常親密,為了她動用輪回晷,把一半的壽命還給她,之后她的智力慢慢消退,也一直是你在照顧,我的同事告訴我,你在網(wǎng)絡上的消費記錄,幾乎全是老年用品,而根據(jù)醫(yī)生的說法,即使她的智力減退之后,也從未表現(xiàn)出對任何人的攻擊性——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是什么東西讓你覺得,老祖母死后會害你?你為什么那樣害怕她?”李茜像是成了一具人形的蠟像。趙云瀾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柔和,就像是給幼兒講睡前故事一樣:“為什么不說話?李茜,我再問你最后一遍,你不說實話,這輩子就再也沒有說實話的機會了,你想要解脫,可是你永遠也不會解脫,謊言永遠是謊言,草率地背上,就一輩子也卸不下來。”今天有一個人……有一個人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