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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光,他就這樣一直看著趙云瀾,似乎準備盯著他的睡顏看上一整宿。沈巍腦子里那根筋繃得太緊,此時終于忍不住放縱了片刻,他緊貼著趙云瀾躺著,思緒一發(fā)不可收拾。想象著自己伸出手,抱住那具溫暖的身體,親吻他的眼睛、頭發(fā)和嘴唇,品嘗過他全身,擁有他的一切。沈巍覺得自己的呼吸都顫抖起來,他的渴望就像快要凍死的人渴望一壺熱湯那樣濃烈,可是他一動也沒動,就好像……只是在心里想一想,他似乎已經(jīng)非常滿足了。大慶在汪徵旁邊縮成一團,尾巴一甩一甩的,等深更半夜,它認為所有人都睡著了的時候,才小聲說:“院里埋的到底是尸骨還是人頭?都是什么人?”汪徵的塑料臉藏在兜帽里,好一會,才回答說:“是頭,瀚噶族向來都有砍頭的傳統(tǒng)。”大慶忍不住問:“瀚噶族究竟是怎么滅亡的?”“那個小姑娘說是因為近親繁殖。”汪徵說。“別拿糊弄傻丫頭那套糊弄我,連馬群都能避免的問題,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時間長了會意識不到?”大慶不耐煩地顫了顫胡子,“而且少數(shù)民族很多都流行一夫多妻,所謂‘不與外人婚’,也不過就是女不外嫁,以及男人不娶外族做正妻而已,哪會那么嚴格?再說,一個民族又不是只有兩三戶,好歹就出五服了,也不能誰和誰都是近親吧?!?/br>汪徵低下頭看了它一眼,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頭,輕輕地說:“你只是一只貓,吃你的貓糧小魚干就行了,想那么多人的事干什么?”任何一個剛剛進入特別調(diào)查處的人見到汪徵,都懷疑她還不到二十歲,長了一副小丫頭的模樣,少女氣很重,可是這時她遮住臉,說話的樣子卻那樣的老氣橫秋,像個年紀很大的人了。大慶趴在地上,受貓的本能驅(qū)使,它隨著汪徵的動作舒服地瞇起了眼,可并沒有閉上,反而是盯著某個地方出了神。夜色漸濃。山上的小木屋里靜謐一片,慢慢地只剩下輕緩的呼吸和高高低低的呼嚕聲。就在剛過午夜的時候,趙云瀾忽然毫無預(yù)兆地睜開了眼,正好撞上沈巍摘了眼鏡之后愈顯溫柔的眼神,沈巍有一瞬間的慌亂,掩飾性地垂下了眼睛,好在趙云瀾并沒有在意,他無聲無息地坐了起來,仔細地聽了一會,然后回頭把食指豎在嘴邊,對沈巍比劃了一個“別出聲”的手勢。趙云瀾從睡袋里鉆了出去,撿起手電筒,往外走去。大慶“喵”地一聲躥了出去,緊緊地跟上他,沈巍猶豫了一下,到底不放心,也跟著爬了起來。一出門,趙云瀾就發(fā)現(xiàn)了,手電是多余的。因為遠處的整個山谷都在燃燒,就像招來了來自天外的火種,一邊是布滿冰雪的寒山,一邊是熊熊燃燒的烈火。他們身處數(shù)千米外的山頂上,都仿佛能聽到那烈火里傳來的嘶聲慘叫,能感覺到烈火灼燒過皮膚的尖銳的刺痛。一片天都是橘紅色的。他們好像已經(jīng)不在人間,那被烈火席卷的山谷在極度震撼中讓人心生恍惚,簡直能忘了這是什么時間,自己在什么地方。整個院子都仿佛感應(yīng)到了什么,地面跟著震顫,堅硬的凍土上裂開大大小小的口子,露出地面下埋葬的大大小小的骷髏,它們有大有小,有的年頭長,有的年頭短,顏色不一,漸漸地被震出了地面,一個個閃著空洞的眼睛,一陣細碎的骨頭碰撞聲之后,它們好像被人擺過,全都面向了同一個方向。地面上的頭骨越來越多,它們詭異地、以一種朝圣一般的姿態(tài)望向那大火的方向,隨著地面的震顫發(fā)出讓人齒寒的碰撞聲。趙云瀾一伸手把跟出來的沈巍擋在身后,又一把撈起大慶:“胖子,別亂跑!”“那是業(yè)火?!蓖翎绮恢朗裁磿r候站在了他們身后,她的兜帽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露出屬于充氣娃娃的那張毫無生氣的臉,沈巍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面前這塑料玩意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汪徵”就猝不及防地軟綿綿地往下一倒。沈巍本能地伸手去扶她,結(jié)果一碰到娃娃的身體,那玩意立刻發(fā)出一聲又長又假的低吟,受到了驚嚇的正人君子沈老師手一哆嗦,直接把它給扔到了地上。一個穿著白裙的女孩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他面前,用沈巍聽到過的、汪徵的聲音說:“四門四道罪人入,門開業(yè)火出來迎,聽說這是從地獄來的火,燒得都是有罪的人。”趙云瀾:“放屁,閉嘴?!?/br>汪徵伸手一指:“不信你看?!?/br>整個院子里的頭骨不知什么時候,全都調(diào)轉(zhuǎn)了頭部,齊刷刷地往小木屋的門口望過來,黑洞洞的眼睛看得人一陣一陣地起雞皮疙瘩,它們張著嘴,下頜骨一跳一跳,看起來就像是在笑一樣。連人再貓全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只有汪徵,無悲無喜地看著這些活像感染了跳sao的骷髏頭,不咸不淡地說:“我的族人們,他們都恨不得扒我的皮、抽我的筋、喝我的血呢?!?/br>趙云瀾不動聲色地從兜里摸出一把槍:“汪徵,回你的身體里,沈巍進屋去。”汪徵充耳不聞地嘆了口氣。“可是……”她只是這樣茫然又帶著苦意說,“我已經(jīng)死了啊?!?/br>“你更年期了嗎?還他媽啰嗦,快給我滾進去!”趙云瀾凌空一抓,一把抓住了汪徵半透明的魂魄,以一種極其粗魯?shù)氖址?,硬是把她給塞回了塑料娃娃的身體里,隨后一只手把娃娃拎起來,往被驚動后爬起來的祝紅懷里一扔。院里的骷髏頭突然張大嘴,向他們撲過來,趙云瀾伸手拉住門閂,抬手連開三槍。他的槍里裝得似乎并不是子彈,撲過來的骷髏頭被打中的一瞬間就發(fā)出一聲類人的慘叫,隨后化成了白煙。趙云瀾趁機猛地把門一合,一個正好撲過來的骷髏頭被夾在門縫里,趙云瀾一只手以快得不可思議的動作把槍塞了回去,從褲腿下面抽出一把短刀,就著刀鞘,從上往下地硬砸下去,一下把那個骷髏頭給戳成了一個碎了殼的雞蛋,咣當一下關(guān)上了門。外面的骷髏頭此起彼伏地撞在門板上,就像外面有無數(shù)只手在敲門一樣,它們高高地跳起來,險惡地從窗戶縫往里張望,骨頭碰撞的聲音就像是從最恐怖的噩夢里傳來的。幾個學(xué)生突然被驚醒,眼還沒揉開,就看見了這種畫面,一時間反應(yīng)幾乎是淡定的——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覺得自己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