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啞著嗓子說了聲：“謝謝?！苯驹谒砗?，看著他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頓了頓，又喝了一口。

姜玄靜靜看他，看著他襯衫下精瘦的肩膀線條、看著他耳側(cè)干凈利落的頭發(fā)、看著他挺翹的鼻子上紅色的印記，他們明明如此不同，但姜玄穿過他，竟然好像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

他直覺這感覺有些脫軌，他想控制住這種熟悉感，但情感總是比理智更快，在他反應(yīng)過來之前，鬼使神差地，他已經(jīng)開了口。他聽見自己說：“很難受，對吧？”

他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但與大腦的震驚相對的是胸中明顯的感覺，他感到自己呼出了很長一口氣，隨著這口氣跑出去的還有一些壓抑、一些酸澀、一些惱怒、一些堂皇。

馮珵美轉(zhuǎn)過頭來，眼眶仍有些紅，卻定定看著他，張口說：“是嗎？”

窗外的光模糊了馮珵美的五官，恍惚中姜玄仿佛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姜玄眨了下眼，又點了點頭。

三十五（上2）

那天上午雖陽光刺眼，到了下午，逐漸陰沉，臨到晚間，竟然下起雪來。許多人并沒穿很厚的防風(fēng)衣服，待到下班時刻，已是凍得哆哆嗦嗦。天公不作美，冷熱空氣對流的厲害，一時間雪花又大又硬，幾乎成塊地從天上砸下來，將人凍得臉頰刺痛。

然而姜玄并沒能見到這紛揚的大雪。彼時他正和馮珵美共進晚餐。那地方在大廈內(nèi)部，環(huán)境頗為靜謐，兩個人坐在角落。天上開始下雪的時候，他們四面都是高墻，并不知道。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頗為奇妙，常常并非源于細水長流、每日每夜的碰面，往往是某一瞬間的奇妙反應(yīng)、某一方突如其來向前一步，心弦猛地一動，泛起一圈音波。

姜玄向馮珵美搭話后，那年輕人轉(zhuǎn)過身來，反手用手掌邊緣抹了下臉，這才從衣服兜里掏出一包紙巾來，輕輕揩了揩鼻子，低聲說：“抱歉?！闭f完他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又微微搖搖頭。那笑容有點苦澀，但更多的是克制。姜玄忍不住撓了下脖子，又咳嗽了一下，才說：“現(xiàn)在還是工作時間，別太影響心情?！瘪T珵美點點頭。

姜玄看著他，本想轉(zhuǎn)身離開，但身子動了動，腳卻仍定在那。馮珵美抬起頭來，此時他的情緒已經(jīng)好的多了，他沖著姜玄笑了下，才說：“多謝?！苯[擺手，輕聲說：“……沒事?！?/br>
馮珵美笑了下，才問他：“姜組長，煙有嗎？”姜玄摸了摸口袋，掏出包煙來，推出一根遞給馮珵美。馮珵美低頭叼住，抬了頭，又把姜玄煙盒里的打火機夾出來，瞇著眼睛按開，把煙點著了。他狠狠吸了一口，又把東西還給姜玄，這才夾著煙吐了一口，輕聲說：“誒，換了？”他用煙對著打火機晃了晃。姜玄低頭看了下，才“嗯”了一聲算應(yīng)和。他手上沒停，自己也推了一根煙出來夾在手上，又抓著打火機要按。

但馮珵美比他更快一些，舉著煙過去，煙頭輕輕碰上去、抵著轉(zhuǎn)了半圈，又輕輕碾了一下，姜玄手上那根立刻見了紅光。馮珵美抬眼看了姜玄一眼，又收回手放到嘴邊，吸了一口。姜玄挑了下眉，把東西放好塞回兜里。

他們之間的距離并不很近，但也不遠，腳尖沖著腳尖，但上身仍舊拉開些距離，馮珵美半只胳膊壓在臺子上，姜玄則伸手握著臺上的杯子，肩膀之間隔了有一塊。一時之間有些安靜。半晌，馮珵美先開口問道：“他是什么樣的？”姜玄歪過頭看了他一眼。馮珵美笑了下，彈了下煙灰，偏了下頭笑著說：“yourboyfriend”。姜玄眨眨眼。馮珵美看著他聳聳肩。兩個人對視了幾秒，姜玄先繃不住笑出來，他低頭笑了下，才抬起頭、看著馮珵美，問道：“你怎么知道的？”馮珵美說：“你的工具箱把手上沒有機油，這已經(jīng)足夠明顯了，真的。”

姜玄仿佛被這個答案震住了，他伸手撓了撓肩膀，手上還夾著煙。馮珵美往后躲了一下，說：“嘿，你不是想用這個燒我頭發(fā)吧？”姜玄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的肩膀挨得很近，馮珵美偏著頭半靠在臺子上，頭發(fā)就墜下來耷拉在肩膀上，姜玄趕緊移開手，卻調(diào)笑說：“這能威脅你嗎？”馮珵美的右腳在原地踏了兩下，眼睛轉(zhuǎn)了半圈，才說：“大概會吧。他很喜歡我的頭發(fā)的?！闭f著，又笑了下。這笑容多少有點落寞，但少了方才的苦楚。姜玄有些尷尬，收了手回來。馮珵美倒像是無所謂，伸手撥了撥自己發(fā)尾，才說：“好像有點留的太長了?！苯戳丝?，說：“也沒有。有點像那個，日本那個……叫什么來著？”

馮珵美看著他，沒接話，卻突然笑出來，說：“謝謝?！苯f：“我沒開玩笑啊。”馮珵美點點頭，說：“我知道?！彼f完，又抬手抽煙，猛地吸了口氣又長吁一口，不顧姜玄在身邊，他突然說：“他還從來不讓我抽煙。但我做銷售啊，我能怎么辦？”姜玄沒接話，他知道馮珵美并不需要他接話。他知道他是憋得太久了，甚至已經(jīng)不再需要被人感同身受，此刻他只想說出來，不需要回答、不需要安慰、不需要追問，他只需要聆聽。馮珵美看著之間的那點火光，甚至沒有停頓，繼續(xù)說：“我以前還覺得他是在乎我，”他搖了搖頭，繼續(xù)說，“結(jié)果他說，就是不喜歡煙味，臟。哼，臟？呵……”他這么說著，又嘆了口氣，狠狠吸了一口，才說：“算了，不說他了。你呢？看你今天心情也不大好？”他轉(zhuǎn)頭看著姜玄。

姜玄彈了下煙灰，馮珵美抬腳踢了踢他的鞋跟，歪著腦袋懶洋洋地問他：“怎么了？他沒同意?。俊苯鸬溃骸啊挂膊皇??！瘪T珵美說：“那怎么回事兒？??！你不戴戒指，他生氣啦？”姜玄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看見馮珵美眼睛里帶著點好奇，但沒有惡意，只是想和他聊天。姜玄呼出口氣，才說：“我倒是想，他不愿意?！瘪T珵美挑挑眉，問：“為什么??？”姜玄說：“他是老師。”馮珵美長長地“啊”了一聲，才說：“怪不得呢?！彼又终f：“你不是就因為這事兒吧？你這也太……你懂，是吧？”

姜玄輕輕搖搖頭，盯著馮珵美的眼睛。那雙眼睛很亮，瞳孔是琥珀色的，看起來很真誠。馮珵美輕輕微笑著，仿佛在等待他的答案。這感覺使姜玄十分安心，叫他忍不住道：“沒有、沒有。”他的語氣很急促，又帶著點疑惑，他說：“只是我覺得他好像……不像我這么……高興？興奮？你懂我意思嗎？”

馮珵美看著姜玄，本來偏著的腦袋慢慢抬起來。他盯著姜玄，姜玄也盯著他。馮珵美垂下眼睛，抽了口煙，又吐出來，煙霧飄出來，馮珵美微微仰起頭，看著姜玄的眼睛，微微點了點頭。姜玄苦笑了一下。馮珵美輕聲說：“這不難受，對嗎？”姜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