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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的臉蛋,但又似乎沒有,陳林還沒來得及分辨,就看到鐘榮眨了下眼睛,眼皮抬起來的時候兩邊嘴角扯開,但又用上唇硬生生壓掉了半個笑容,讓弧度控制在一個很淺的范圍內(nèi),眼睛卻緊盯著自己。陳林看向他瞳孔的收縮,將目光迎上去。鐘榮的眼中飄過一絲淺笑,但很快就消失掉,對著陳林說:“晚飯開心,陳先生。”陳林的心里沒由來地震了一下。他隱約有種感覺,鐘榮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過他在看一個符號。他似乎并不是在向“他”說話,而像是在向一個什么特殊的意象說話,只是這個意象恰好表現(xiàn)出來,是陳林的樣子。他想再看一眼鐘榮,但鐘榮已經(jīng)不再看他了——他正對著姜玄,輕聲說了聲:“姜組長你也是,周末愉快?!闭f著他輕輕點了一下頭。隨著這一下點頭,他的下巴動了動,上下兩片嘴唇又合了起來,嘴角平整,收斂了一切的笑意和神色。然后他轉(zhuǎn)過身離開了。他的皮鞋踏在地上,發(fā)出輕輕地“嗒嗒”聲。并沒有來的時候那樣大了。陳林大大的松了口氣,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歪著身子倒在姜玄胳膊上,輕聲說:“我的天吶,他有秘書嗎?”姜玄伸手攬著他,小聲說:“有,還有倆呢?!标惲制擦似沧欤ь^看著姜玄,說:“這倆人真慘?!苯粗ζ饋恚p輕給他把頸后的那點頭發(fā)從衣服里撥出來。陳林摟著姜玄的胳膊,看著他笑起來。姜玄拍拍他的后背,低下頭說:“怎么了?真被他嚇著了?”陳林站直身體,看著鐘榮消失在拐彎處的身影,小聲說:“你說他過來干什么的?”姜玄也轉(zhuǎn)過頭去看,但隨后又轉(zhuǎn)回來,笑了笑說:“他無聊吧?!标惲挚粗樕线€沒完全褪下去的嚴肅,挑了挑眉,又輕輕拍了拍姜玄的胳膊,才說:“走吧,上去取衣服。”姜玄點點頭。他們往扶梯上走。陳林先踏上去,姜玄站在他身后。陳林想后面伸了手,姜玄輕輕地捏住他的。陳林的無名指動了動,他摸到姜玄手心里有點還沒消掉的汗。陳林背對著姜玄,他看著手扶梯上升到最高處就被吃進去的臺階,輕輕皺了皺眉。他隱約記得,姜玄去年年初才和他講過,他們公司茶水間只有咖啡和紅茶。三十九不過要是問陳林有多傷心,其實也沒有。他都沒力氣傷心了。這有什么的呢,陳林想,可能從他發(fā)現(xiàn)姜玄衣服上的頭發(fā)的那天開始,他就已經(jīng)見到了一個自己從來想象不出來的姜玄。愚蠢背后是精明,鎮(zhèn)定背后是謊言,重復著承諾然后一次次讓他失望。事情都繞成了一個圈,他以為他看到的是姜玄,然而順著這個圓走到另一面,才發(fā)現(xiàn)那個其實也是姜玄。陳林都懶得傷心了,傷心有什么意義呢,傷心他也會繼續(xù)和他過下去,走不了那就只能努力讓自己快活一點點。這么想著他又覺得自己可能也算賺到了,一個對象,多種體驗,驚險又刺激,玩的就是心跳。陳林甚至覺得或許姜玄再來這么幾次,他可能都會習以為常了,總有狗屁的心靈雞湯說維持婚姻的原動力是新鮮感,陳林想,他這也一樣,不過比較另類罷了。真的,多新鮮啊,每一次他對姜玄稍微有點改觀,他總能把自己再一把推回那種迷瘴中,叫他頭暈眼花,非得花上一段時間才能緩過來。不夠好在他緩過來的速度越來越快了,因為他越來越能從這種狀態(tài)中想起姜玄曾經(jīng)的好處來,東想想西想想,日子倒也過下來了。反正到下一次,只要再想些別的就好。他們在一起那么久,上千個日日夜夜,有什么想不起來的呢,陳林想,都會有的。大概這種阿Q式的態(tài)度多少取悅了陳林自己,于是他也并沒有發(fā)怒,甚至沒有什么表示。他踏出手扶梯,轉(zhuǎn)過身來看著姜玄,對他說:“走吧,我去看看你這次換上能不能比上次更好看一點。”事實證明確實更好看了,而且還不止一點。姜玄的西裝修改的非常合身,更加襯得他肩寬腰窄、身高腿長。陳林繞著他轉(zhuǎn)了一圈,也不得不承認人靠衣裝,姜玄裹在這么一身布料里頭,倒顯得有模有樣的,頗有點風度翩翩的意味。陳林在姜玄身后站定,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調(diào)戲他說:“你就記住,到了那天你千萬甭笑,憋住了,這身衣服我就算沒白給你買?!苯€真沒繃住,一下笑出來。陳林扒著他的肩膀,看著鏡子里的姜玄。姜玄這么幾年其實變化不大,臉和身材一直都保持得很好。除了年輕時候那點愣勁兒給磨掉一些之外,看著倒也沒什么區(qū)別。不過陳林其實能感覺到,他從前以為姜玄是有點傻氣,還有點話嘮的,但現(xiàn)在可完全不是。姜玄早已經(jīng)變得更深沉、更心細、更懂得拿捏他。換做是以前,陳林絕不容許姜玄穿這樣深藍色的西裝,他只許他穿黑色。那是個永遠不會出錯的顏色。但是現(xiàn)在,陳林抬起頭來,看著鏡子,里面姜玄正低頭擺弄著袖口,他的動作很輕,輕輕地把袖口撣了撣,手腕微微動了動,然后就放下了。這一串動作做的毫無刻意之感,自然又妥當。陳林想,是了,他現(xiàn)在是要成熟很多了。學會了怎么騙人,學會了怎么隱藏沖動,學會了怎么不動聲色地挽留他,溫柔變成枷鎖,早就把他鎖在那里。而陳林感概他居然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個事實。他竟然常常說姜玄蠢,或許蠢的是他。他其實早有覺察。這一個多月來,姜玄其實完全可以說的比做的多,然而他卻選擇在大多數(shù)不需要說話的時候牢牢閉上嘴。兩個人之間沉默下來的空氣早就讓陳林有種隱約的感覺,而在這一刻他終于發(fā)現(xiàn)那是什么。他有一個猜想,而最終得到了證實——姜玄其實本來并不怎么愛說話,或許只是放松的時候、開心的時候才會說很多。他的語言留給他的心情、留給他的討好、留給他露骨的多情。而當柔情已經(jīng)不能挽救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的時候,姜玄就收回了無用的廢話,那些調(diào)笑的、閑聊的、天馬行空的、無所事事的廢話,全部都沒了。姜玄用做的替代說的,一切發(fā)散的思維留給陳林自己,叫他自己探尋、自己回憶,而他則站在一旁,察言觀色著、伺機等候著,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伸出手來、張開嘴來,猛地拉陳林一把。果然的,陳林低頭看了看自己搭在姜玄肩膀上的手,自己不就是仍然在這兒嗎。不過沉默也并沒什么不好,陳林想,現(xiàn)在這種情況他反而更覺得舒服——姜玄只聽他的話,不反駁、不強求,不是也很好?自己老婆,盤亮條順還聽話,無數(shù)男人的夢想啊。陳林這么想著,又覺得有點得意。只可惜笑不出來。他輕輕整理了一下姜玄的衣領(lǐng),指尖在姜玄后頸上劃了兩下,才說:“你去換下來,我們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