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也沒說，所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戰(zhàn)神和皇帝的關(guān)系，包括跟隨在后勤隊里、被重重保護著的珍貴名刀匠。在屯所里安頓好之后，她便自己離開了屯所，一直往城外走，直到聽見河水滔滔奔流的聲音。

    站在界河虎渡河邊望著一水之隔的西境，烈牙疆下意識想起了家里的樣子。不知在河邊站了多久，她帶著出神的表情回到屯所，回到皇帝的房間里。貼身護衛(wèi)看見是她，默默讓她進門。而皇帝一聽見她的腳步聲就在屏風(fēng)后說：“過來。”她便繞到屏風(fēng)后。皇帝坐在床沿上低頭看前方傳來的文書，她稍稍瞟一眼就知道那是烈平疆的字跡。這時皇帝抬起頭。她必須承認，皇帝雖然不年輕了，但五官輪廓都是非常好看的，不愧是皇室生出來的繼承人?；实蹝哌^她的臉，立即問：

    “怎么了？你今天看起來有些不一樣?！?/br>
    她沒有回答，心想怪不得那么多妃子對皇帝死心塌地。相貌堂堂、細心溫柔、學(xué)識淵博，再加上專情不二，這么好的男人誰不喜歡呢？想來錢貴妃身上怕是集聚了不少妒忌怨恨，才會那么年輕就去世?；实郯咽种械奈臅f給她，示意她在他身邊坐下看。她順著皇帝的意思坐下把文書讀完。

    “怎么樣？戰(zhàn)神閣下。”皇帝笑吟吟地問她，和藹之極，讓人難以想象他就是那個揮刀重傷了奮力進諫的太史公之后還砍殺了心愛的meimei的人?；蛟S正是因為他有這樣的習(xí)氣，所以暴力欲望才遲遲無法發(fā)泄，一旦發(fā)作就會無比恐怖吧。烈牙疆說：“挺好的。”然后就把文書放下，頭腦里茫然地搜索想要加以思考的對象，卻遲遲找不到那樣合適的事情?；实壅f：“想家嗎？”

    她渾身一顫，回頭看他?；实劭粗难劬?，隨即伸手攬住她，安慰般地說：“很快就能回家了。再說了，朕所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正是皇帝的體察人意讓她感到恐懼。她這才意識到，原來人心是可以通過些微的努力和觀察緊緊相連的，血緣并不是必要的。她光是待在皇帝身邊就感覺自己正被他源源不斷地觀察、探索、認識，而她自己對皇帝依舊一無所知。她考慮了一下要不要對皇帝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是組織了語言，也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她考慮了一下，在皇帝懷里說：“我的家已經(jīng)不在了。”這是一個事實，她簡單地表達出來了。

    皇帝聽完，卻像是戰(zhàn)栗一般緊緊抱住了她。他慢慢摸著她的頭發(fā)，嘴里喃喃地說：“別說這種傷心的話，家已經(jīng)不在了，這種話不能說出來。只要家人還在，你就有家。朕不是就在你身邊嗎？烈平疆不是還在嗎？只要他在，只要朕在，你就有家可回?！?/br>
    她覺得皇帝好像誤解了什么，但是她說不上來，只覺得嗓子發(fā)干，連忙把頭埋在他的衣襟之間?；实蹜z愛地抱著她的身子，就像年長的兄弟抱著最小的meimei，哪怕手臂酸疼也不抱怨。

    果然是缺了點什么。她這樣想著，不禁有些難過?；实蹫槭裁匆@么在意她的情緒呢？而她為什么不能同等以報？無論怎么想，這都是十分令人傷心的事情。從這件事延伸出去，她看見樂正卜安混雜著愛恨的猙獰神情，看見旦貫一平靜但是隱藏著而失望的清澈瞳孔，看見姜賀敷在她盡力的照顧下反而露出了落寞的神情。烈平疆在神女峰下沖她發(fā)怒的神情至今歷歷在目。他不是因為自己移情賀敷才生氣，他生氣的是自己明明一直受著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和保護卻渾然不覺，最后還反咬一口的冷淡無情。那時她為什么會誤解呢？她為什么一直在誤解呢？

    從她和烈平疆和好起，她就隱約感覺到他們之間過去的那種關(guān)系結(jié)束了。平平選擇和她拉開距離，這樣對他們兩人都好，這樣他們都能保有自己的秘密又不至于誤入對方的領(lǐng)域，也就不再會發(fā)生神女峰下的事情了。她覺得這樣挺不錯的，但是如今想想，她只覺得落寞，感覺自己被拋棄了。而且，所有的肇始都是她。她是自找的。

    “你難道不覺得這樣的結(jié)局恰恰是你想要的嗎？也就是說，你的欲望引導(dǎo)著你的性格，最終把你帶到了你想要的結(jié)局。猛虎獨步天下，不需要外在的關(guān)照對象，只要全心全意地將力量收斂內(nèi)心就能完成最高的武道，你難道不是這么認定的嗎？那就隨它去吧。”

    烈銅生的影子斜斜地照在武殿的廊檐下。京城黃昏的天空里飛過一列大雁，烈銅生注視著大雁陣型的變化，左手扶著賀敷刀，右手指尖輕輕顫動，不自覺地計算起新的陣式來。像這樣獨自坐在廊檐下思考對她來說是一件極容易消磨時光的事情。她光是坐著，四下看看，就能想到很多很多事情。捕虎，捕虎，捕虎。

    “去成就，去掠奪。追著榮耀和鮮血不斷自我磨煉。只要你足夠快，就能看見一切的始源和終結(jié)。戰(zhàn)神既然擁有了這樣的天賦，還需要什么別的嗎？”這一回烈牙疆聽清楚了，這些全是烈銅生的自言自語。她上半身倚在闌干邊坐著，手里若有若無地撫摸賀敷刀的刀鞘，眼睛依舊望著天上。大雁飛過了。滿尊，滿尊，滿尊……她忽然感到一股劇烈的疼痛，身體一縮，隨后舒展四肢，凜凜站起身來，左手緊緊握著刀鞘，像是要對疼痛宣戰(zhàn)。

    “他不在了，我還能怎樣？我的心已經(jīng)不完整了。我那善于追求的熱情心性被他帶走了，剩下的只是戰(zhàn)神的靈體而已。憑借這冷淡的戰(zhàn)神軀體，我還能接受什么？姜賀敷嗎？還是旦貫一？他們是無情之人，我也無情，所以相互接納?！彪S即，她伸出右手，像是要抓住面前虛空里的某樣?xùn)|西。捕虎道發(fā)動了，連夢中的烈牙疆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黑暗中唯一閃閃發(fā)亮的冰結(jié)河流橫亙兩人之間。烈銅生保持著方才的姿勢，隔著冰河看見烈牙疆，面無表情地沖她稍微點點頭?！爸x謝你對賀敷的關(guān)照?！彪S即，她溢滿欣喜的微笑在烈牙疆臉上綻放，隨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難過的事情，烈牙疆替她流下淚水。烈牙疆一邊擦著眼睛一邊說：“你還是這么多愁善感?！?/br>
    烈銅生面無表情地回答她：“縱然如此，我的心還是缺失了，正如你所認識到的那樣。曾經(jīng)我也是會無條件地愛人的，我對滿尊的愛全然沒有血脈作祟，只是我的一廂情愿，或者只是我一廂情愿地這么認為。姜賀敷也是我的愛人，我一心熱切地愛上他和他的刀，這也不假。貫一師父是我的情敵也是同謀，我想愛他，他卻怯懦地拒絕了。”

    烈牙疆摸著胸口，感受到那異乎平常的心臟跳動，問她：“你缺失的心去哪兒了？為什么我可以代替你缺失的心替你感受？”

    烈銅生用她的臉做出苦笑的神情：“他……他一直在我身邊，從未遠離，一心維護我、愛護我，他熱切地想要和我永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