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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其他的呢?”我知道那“其他的”指的是什么,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你以為約瑟夫管得了嗎?一碰到你父親,不要說是做你父親的主,就連他自己的主他都做不了。就像當初在你的事情上?!?/br>“那不一樣,維爾馬。公平些說,父親正是不希望我步他的后塵才……”我低下頭,手指在空咖啡杯的邊緣上來回轉(zhuǎn)圈。“這么說,你也認為他是對的?!?/br>“哦,維爾馬,你到底……”我被弄糊涂了?!霸瓉砟阋灿懈鱿嗤臅r候,那干嘛還一說起他就咬牙切齒?”“海因茨,在你的事情上,他是唯一一次做對了的,他總算還有點人性,總算做了一次父親該做的。但我仍然恨他,因為造成這一切的根源就是他。他先是從我這里奪走了約瑟夫,使約瑟夫一生都得不到幸福,進而使你在一個扭曲的家庭里長大,這種傳統(tǒng)潛移默化地影響了你,讓你也……”“不!不!”我突然打斷她,“維爾馬,這不能怪他,誰也不能怪。”我有些激動,好些話憋在喉嚨里,不吐不快。“其實維爾馬,沒有人逼我,沒有人影響我,這好像是天生的,我喜歡,自然而然的,順理成章?!?/br>“不可能,我的傻孩子,這是違反自然規(guī)律的,也是不被道德倫理所認同的,如果不是受到錯誤的引導(dǎo),你怎么可能……”“真的,真的,維爾馬,”我閉上眼睛,搖晃著腦袋,我不想跟她討論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討論過這個問題,但我卻沒有辦法回避。我知道她愛我,我不能無視她的感情。于是,我重新睜開眼睛,溫柔地看著她:“真的,維爾馬,我以前蘭道夫寄宿學校的同學幾乎都有了女朋友,有些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寄宿學校的生活并沒有對他們今后的性取向產(chǎn)生影響。但我不一樣,我對女孩子始終不感興趣,我不是沒有努力過,維爾馬,我沒有辦法。這是天生的,真的怪不得任何人。我想這是遺傳,沒辦法的?!蔽移擦似沧?,無奈地笑了笑。“胡說!”維爾馬使勁揮了一下手?!拔业墓怨裕悴皇撬挠H生孩子,這你知道,你不可能遺傳他的這種怪癖?!?/br>維爾馬一定不知道我親生父親的事,要不然她就不會這樣說了。“親生父親……他就像蘭花,他愛他,所以珍愛那些蘭花?!蔽矣行┓稚?,眼前閃現(xiàn)著那花房里的一盆盆,一簇簇的蘭花,忽然聽到維爾馬的聲音?!昂R虼模业墓怨?,你真的也打算這樣一輩子嗎?”我抬起頭,望見那慈愛而憂傷的目光,忽然感到很內(nèi)疚?!皩Σ黄穑S爾馬,我知道你愛我,但是……”維爾馬緩緩地搖著頭,“你不用對我說對不起,我的乖乖,只要你快樂。但是你真的會快樂嗎?”我也緩緩地搖搖頭,張了張嘴。我說了“不知道”??墒俏覜]聽見自己的聲音。“這也是老夫人最擔心的。她不會干涉你的選擇,但是她真的為你擔心?!?/br>“我知道,我知道?!蔽沂箘诺攸c著頭,仍然沒有聽到自己的聲音。“她走的時候你不在,你是她唯一放不下的。她覺得對不起你,因為她對自己的孩子關(guān)心不夠,忽略了很多事,鑄成大錯。她告訴我,當她知道你父親和約瑟夫的事的時候,曾經(jīng)試圖改變你父親的決定。那樣做的結(jié)果是你父親去柏林讀書,一走就是四年,所以,她決不會干涉你。但是,你父親和約瑟夫都沒有得到幸福,也得不到主的祝福,她擔心你也會這樣。她太想你了,她是看著你的照片去世的?!?/br>維爾馬說完遞給我一張紙巾,我這才發(fā)覺自己已是淚流滿面了。奶奶去世的時候,我沒有回來,沒有見上她最后一面,這是我最大的遺憾。也許是太累了,或者是還年輕,在這一連串的情緒波動之后,重新躺在維爾馬給我鋪得軟軟的,香噴噴的床上,我便很快睡去,而且一夜無夢。☆、第一章回家(8)說來奇怪,我在東京的寓所,窗臺上經(jīng)常會停著一些小鳥,但我卻很少聽到它們鳴叫。不是那里的鳥兒不唱歌,而是那里太嘈雜了,白天是,夜晚是,清晨也是,總是很嘈雜。我凝神靜聽,努力分辨它們。乍一聽上去,還不少呢,起碼有四五只。過了一會兒,才分出是兩種叫聲,可能是同一種鳥,一些雌鳥和一些雄鳥,也可能就是兩種,是什么不知道,以前從沒有留意過它們。這里有大片的森林,有很多鳥,夜鶯,斑鳩,云雀……見了面也許還認識,光聽聲音可不行。約瑟夫就有這能耐,單憑叫聲,他就知道是什么鳥,雌的雄的?成鳥還是幼鳥?他甚至能聽出其中的意思:友好、憤怒、悲傷與快樂。我推開窗子,晨風襲來,有些涼意,頓覺神清氣爽。環(huán)顧四周,那顆蘋果樹更加高大參天,繁密的枝葉間掛滿了泛出紅暈的果實。白色墻壁上,幾只松鼠從一個窗臺跳到另一個窗臺,悠閑地享用著它們的早餐。磚紅色的房頂上,引水槽邊沿停著一溜麻雀。我有些失望,那一定不是我要找的,它們的歌聲不會那么動聽。“你在干什么?”聽到約瑟夫的聲音,我轉(zhuǎn)過身。他正推門進來,手里還拿著什么。“要是讓維爾馬看見你這樣光著膀子可不得了,那你的耳朵可就要受罪了?!?/br>“我看不如說是你自己的耳朵要受罪了?!?/br>“既然知道還不快穿上衣服,感情我受罪就不關(guān)你的事?!奔s瑟夫瞪著我,把手上拿著的東西扔過來。我伸手接著,抖開來看。是一件褐色的小牛絨夾克和一條淺駝色的小牛絨馬褲,以及一雙跟夾克顏色相仿的牛皮馬靴。東西雖然是舊的,但原本就材料上乘,做工精細,加上保管得當,看得出才清洗上光過,所以仍然皮質(zhì)柔軟,色澤均勻,一看就是高檔服飾。我認得這套騎馬服,這是以前父親在慕尼黑定做的。記得當時見父親穿著它,那樣英俊瀟灑,羨慕極了,奶奶說等我長大了,也會給我定做一套,沒想到現(xiàn)在看著它,心中卻是另一番滋味。“這是干嘛?”“你不是要去騎馬嗎?你以前的騎馬服肯定穿不上了。是先生讓我拿來給你的。”“不用那么麻煩吧,我可以穿牛仔褲。”我把父親的騎馬服扔到床上,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走進浴室。“那隨你。不過你得快點,保羅已經(jīng)把馬備好了?!?/br>一會兒,我聽見約瑟夫帶上門走了。我知道他不會生我的氣,而且這也是我那個事事講究的父親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