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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不忙。玉的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站著看不到自己的腳,下樓尤其困難。剛才我就為她自己一個人從三樓下來而擔(dān)著心,還好沒出意外。有人迎面上來。我和玉不得不緊貼墻壁讓開道。“空襲警報(bào),快去地下室!”一個男護(hù)士沖我們大叫著,跑上樓去。大樓里嘈雜起來,腳步聲,開門聲,叫喊聲,和著刺耳的警報(bào)聲響成一片。而一到院子里,我們頓時被重型轟炸機(jī)的轟鳴聲、巨型炸彈落下時尖歷的呼嘯聲和雷鳴般的爆炸聲所包圍,中間還夾雜著“福靈?弗拉克”高射炮有氣無力的吠叫聲。炸彈就像毯子一樣罩住了整個城市。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被巨大的火海映成了血紅色。整個城市燃燒了起來。原本黑漆漆的醫(yī)院竟然亮起了燈。人們打開窗,毫無準(zhǔn)備地詢問情況,然后被嚇得目瞪口呆,或是驚恐萬狀地尖叫,四散奔逃。我緊緊摟著玉向停車的角落里走,時不時地被撞一下,推一下,不得不用身體護(hù)住玉,更緊地?fù)е?/br>一顆炸彈落在了門診大樓,幸好現(xiàn)在門診沒什么人,但是近在咫尺的爆炸聲和滿天飛濺的碎石瓦礫造成了更大的恐慌。有人從窗戶跳出來;有人摔倒了,然后被踩踏;有人尖叫著,哭喊著。人們驚慌失措、無所適從,像無頭的蒼蠅。“馬蒂!馬蒂!”烏爾姆一頭的瓦礫灰,就像搽了白粉。要不是他叫我,我還真認(rèn)不出來。“現(xiàn)在怎么辦?”現(xiàn)在把車開出去太危險了,必須找個地方躲避轟炸,但又不能去醫(yī)院的地下室。我一抬頭,看見火光映出的高高尖頂,那是醫(yī)院隔壁的圣彼得教堂。我記得醫(yī)院圍墻上有小門可以直接過去。我們現(xiàn)在站得地方就離小門不遠(yuǎn)?!白撸ソ烫??!?/br>把他們送進(jìn)教堂,我讓烏爾姆護(hù)著玉去地下室等著。“你去哪兒?”烏爾姆急著問道。玉沒說話,只是拽著我的胳臂。從病房大樓出來,她就一直拽著我,一刻都沒有松過手。“我有點(diǎn)事,一會兒回來?!蔽椅兆∮褡е业哪侵皇?,冰冷的,顫抖著,慢慢松開了。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搖頭。我知道她不贊成,但我必須做。那個蓋世太保,還是個孩子,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們都叫他“帝奇”。他睡著了。我把他放在衛(wèi)生間,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他。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呆在那兒。假如因?yàn)槲?,他今天晚上死了,我會后悔一輩子的?/br>人們恨蓋世太保,巴不得他們死。他們罪有應(yīng)得。他們兇狠、殘忍,無惡不作,犯下累累罪行。“帝奇”每天都會來值一班。他是那種五官長得很開的娃娃臉,有很陽光的笑容,是母親們喜愛的好孩子的摸樣。我們一起抽過煙,喝過咖啡,聊過天。每次他都會問玉怎么樣,紅著臉,低著頭。我曾經(jīng)很想問他為什么當(dāng)蓋世太保,可看到自己身上的軍裝,便打消了念頭。我知道玉不恨他。他絕不是他們之中最壞的。玉不要我去是為了我。既然讓我們遇上空襲,既然讓他死于轟炸,那就是上帝在懲罰他,同時幫助我。玉一直擔(dān)心我的安危。我心領(lǐng)了。但不管“帝奇”是死是活,不管我以后怎樣,我都不能見死不救。我沒有權(quán)利,我不能,不能。我在接二連三的爆炸聲中跑回玉的病房,背上“帝奇”。他熟睡著,對危險渾然不知。樓道里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讓人感到一種陰森森的死寂。外面忽遠(yuǎn)忽近的爆炸聲,火借風(fēng)勢的劈啪聲,玻璃的爆裂聲,還有爆炸帶來的震動使門窗搖晃、推車滑動的吱嘎聲,更加重了這死寂的恐怖。我把“帝奇”背到地下室,在一位警察的幫助下把他安放在角落里。地下室擠滿了人,不止是醫(yī)院里的病人,還有一些居民。人們肩膀靠著肩膀,膝蓋抵著膝蓋,不說話,表情平靜,耐心地等待,只是眼中充滿了恐懼。“他怎么了?”警察問。“他沒事,一會兒就好?!蔽沂屈h衛(wèi)軍,沒有人敢提出質(zhì)疑。當(dāng)我離開時,倒有位老太太自告奮勇會照顧“帝奇”。轟炸愈加密集了。我在院子里跑了幾步,一顆炸彈幾乎就在耳邊炸開,巨大的沖擊波把我拋了出去,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識。時間不長,應(yīng)該是,我晃晃頭,掙扎著爬起來,肋下一陣劇痛,再次倒下。一顆刺眼的圣誕樹出現(xiàn)在空中。燃燒彈噴出的磷像噴泉一樣擁入空氣中,散布開來,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著了火,瀝青、石頭、人、樹,甚至玻璃。人們四散奔逃,四處尋找可供庇護(hù)的凸起和縫隙。是外科大樓。它的一側(cè)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球?;鹧鎻拇白永锖艉舻赝飧Z,不是火爐中的那種白色,而是血一般的紅色。又是一陣重磅炸彈落下,把城市照得亮如白晝。我躺在地上,真切地感受到大地的震動,連牙齒都被震得松動了。熱浪、毒煙讓我胸痛、咳嗽。燒焦的人rou和脂肪的臭味兒飄過來,令人作嘔。奇怪,我怎么聽不到任何聲音,除了一陣陣讓人眩暈的嗡嗡聲。我受了傷。剛才的爆炸讓我失聰,應(yīng)該是暫時的,而我的肋骨可能斷了。這都沒關(guān)系。看著陷入火海的外科大樓,我感到一絲欣慰。我躺在地上熬過這一翻轟炸,因?yàn)槲移鸩粊?。因?yàn)槁牪灰姡也⒉桓械胶芎ε?。我看到火光中有人向我走來。是昭嗎?是昭!我欣喜地舉起手。他卻越過我,消失了。我又看見,從另一個方向而來,又消失了。你一次次出現(xiàn),又一次次離我而去,為什么?因?yàn)槲疫€沒有完成你的托付嗎?因?yàn)槲野炎约褐糜谖kU之中嗎?也就是說假如我現(xiàn)在來找你,你也不會見我嗎?我絕望地放下手,舉得太久,好累,肋骨好疼。我被搖醒了。是烏爾姆?;鸸庵兴淖煸趧印N掖蟾琶靼姿囊馑??!拔覜]事。我們走吧?!蔽胰讨鴦⊥?,在烏爾姆的攙扶下爬起來,盡量掩飾。烏爾姆處于極度的驚恐之中,不會注意。謝天謝地,汽車完好無損,只是灑滿了粉塵和灰燼。事實(shí)上,這一片的太平間和內(nèi)科病房沒有受到轟炸,只有門窗受到波及。我咬牙堅(jiān)持著,轉(zhuǎn)動方向盤避開那些彈坑,但路上到處是磚塊瓦礫,顛簸在所難免。每一次顛簸都把我疼得眼前發(fā)黑,汗流如注。聽力恢復(fù)了,剎那間,四周的噪雜凄厲使我頭疼欲裂。轟炸好像結(jié)束了,但城市仍在燃燒,到處響起軍警尖厲的哨聲、歇斯底里的哭叫聲、救火水槍的噴射聲、房屋燃燒的劈啪聲和倒塌聲。黨衛(wèi)軍的車牌,一般人不敢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