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頌抬頭，看金凌的眼光中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金凌笑著，繼續(xù)道：“這個孩子交給你來撫養(yǎng)，等我有一天不做這個月姆了，就讓她來當(dāng)下一任月姆，今天當(dāng)著所有族人以及前任月姆和巫的面，這是我的承諾?！?/br>
    蠱頌抱著孩子的胳膊收緊幾分，目光閃動了兩下，感覺他手里抱著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把雙刃劍，亦可殺敵，亦可傷己。

    “月姆放心，頌定不服您所托?！毙M頌?zāi)抗鈨?nèi)斂，堅定道。

    妙香在金凌身后看著，忍不住腹誹，金凌一定是嫌養(yǎng)孩子麻煩，所以才迫不及待的丟給蠱頌，不過看蠱頌的神情一定又想多了，嘖嘖嘖，真可憐。

    金凌心有所感回頭看了妙香一眼，妙香一驚，尷尬的笑。

    傾盆大雨突然而至，狂風(fēng)將濃重的血腥味從戰(zhàn)場吹來，還有那些撼天震地的巨響，全都沉甸甸的壓在眾人心頭。

    老巫把手里的拐杖交給蠱頌，什么也沒多說，看了蠱婆一眼道：“走吧，雨再下一會路就不好走了。”

    那語氣那神情，仿佛只是出門訪友一般輕松愜意，可是所有的族人，此刻都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老巫準(zhǔn)備去做什么。

    蠱婆走到蠱頌身邊，嘴巴張了又閉，最后只是在他肩頭拍了兩下，快步跟上了前面的老巫，亦是一句話也沒留下。

    所有的族人呼呼啦啦的跪地，紛雜的挽留聲夾雜著痛哭聲，不經(jīng)事的小孩子都感受到了濃郁的絕望和悲傷，張著嘴哇哇的哭起來。

    蠱頌用衣帶將阿莎依背在身后，握著老巫的拐杖看兩個人慢慢的下山，一點點消失在滂沱大雨之中。

    即便他已經(jīng)對自然神起誓，即便他已經(jīng)遺忘了自己，即便他已經(jīng)割舍了所有的情感，此刻他還是克制不住的淚流滿面。

    原來這面具，并非是讓他記得自己的身份，還能將他情緒掩藏，不讓人知道他的脆弱，只留給族人強硬的一面。

    “自然神佑我巫蠱族魂永世長存！”蠱頌高舉拐杖道。

    “巫蠱族魂永世長存！”

    山呼海嘯，一浪接著一浪，向老巫和蠱婆告別，送他們前往沒有歸途的戰(zhàn)場。

    第279章 犧牲

    金凌的心也是沉重的，可她理智的知道，老巫和蠱婆若不犧牲自己去抵擋敵人的腳步，巫蠱族人根本沒有逃離的時間。

    “所有人收拾行囊，一刻鐘之后向東南方向遷徙！”金凌高聲下令。

    眾人聞言安靜了一息，一個老嫗突然跳起來對著金凌喊道：“不，我們不走，我們要和圣地共存亡！”

    “對，我們寧愿戰(zhàn)死在這里，也不做逃命的懦夫！”

    “戰(zhàn)死沙場！”

    “絕不逃跑！”

    “你這個懦弱的西澤人，不配做我們的月姆！”最先跳出來的老嫗抓著手中的拐杖就朝金凌敲來，金凌不躲不閃，一把抓住老嫗的拐杖折斷，抬腳將她踹倒在地。

    “阿姆！”老嫗的十多歲的小孫子撲到老嫗身邊，見老嫗口吐鮮血，怒目咬牙仇視著金凌。

    其他人更是握緊了手中武器瞪著金凌，卻因金凌周身狂暴的魔氣，無一人敢上前。

    金凌冷眼掃視，“怎么？想跟我打一架？”

    “我們巫蠱族沒有你這樣殘害族人的月姆！”有人怒吼道。

    金凌冷笑：“那恭喜你們，現(xiàn)在有了！”

    那些人還要說話，金凌一記眼刀殺過去，“你們可知道現(xiàn)在跟我叫板的時間，是你們的月姆大人和老巫用性命爭取來的。你們浪費了月姆和老巫為你們做出的犧牲，我是無所謂，因為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們的死活。你們?nèi)妓懒烁?，我可以自己一個人走，再也不用理會什么勞什子的巫蠱族，管你們的破事！”

    眾人眼中的仇恨被點燃，金凌看著他們，放肆的笑道：“想殺我？好啊，就在這里，就在這個時候，來吧！看看最后死得是你們，還是我?！?/br>
    其中一個人突然轉(zhuǎn)向安靜站在一旁的蠱頌，跪下道：“請巫帶領(lǐng)我們支援月姆大人和老巫，請巫帶我們死守圣地?！?/br>
    “是前任月姆大人，不是月姆大人。”蠱頌緩緩道，語氣沒有任何感情。

    他走到眾人面前，“都起來吧，巫蠱族人當(dāng)接受月姆領(lǐng)導(dǎo)，況且，我們不能讓前任月姆和老巫白白犧牲?！?/br>
    “可是我們不能舍棄家園，這一次舍棄，會不會又像萬年前那樣，再也無法歸來？”

    蠱頌搖頭，“不，我們一定會回來的，我們要相信月姆大人，她是創(chuàng)世月姆巫離選中的人，她一定會帶我們重新奪回失地的。不要再做無意義的犧牲，只有保全了實力，才有重新輝煌的機會?！?/br>
    蠱頌朝金凌看過來，金凌收斂了周身魔氣，眼神堅定，語氣肯定道：“用不了多久，我會親自奪回圣地，用不了多久，我會親手滅了獸王族，只要你們信我，總有一日，我會讓巫蠱族沖出南荒，甚至沖出巫靈界，完成巫離想要完成，卻未能完成的夢想。”

    “噼啪——”

    閃電劃過，照亮了金凌堅毅的面容，陰暗的天色下，滂沱的大雨中，她的眼明亮如天邊的啟明星，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啟明星永遠(yuǎn)都在那里，永遠(yuǎn)都不會錯。

    怒火和仇恨漸漸被壓制下來，絕望的巫蠱族人，此刻除了相信金凌，別無他選。

    激昂肅殺的塤聲從遠(yuǎn)方的戰(zhàn)場傳來，還有妖獸的悲鳴，老巫和月姆的犧牲已經(jīng)開始，眾人想到金凌的話，再不敢耽擱，握緊拳頭帶著滿腔悲憤去收拾行裝。

    他們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

    大雨下了三天才停歇，金烏撥開烏云，灑下一片金光在尸堆如山的戰(zhàn)場上，正好照在尸山頂上的兩人身上。

    老巫看著遠(yuǎn)處那狂奔而來的妖物，疲憊的坐在毒氣熏天的尸體上，紫氣繚繞的臉上沾滿毒液，被腐蝕出大大小小，冒著血的坑洞。

    他習(xí)慣性的去摸腰間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他的煙桿已經(jīng)送給了金凌。

    老巫砸吧著嘴，將碎裂的塤揣入懷中，掙扎著站起來走下尸堆，“明然啊，阿公先走一步，你再堅持一波?！?/br>
    蠱婆整個人已經(jīng)如同枯樹一般趴在尸堆中，耗盡了全身生機，她的本命蠱在她肩頭，翅膀殘缺不全沾滿毒液，連動都不能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