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棠的侍女想到平素郎君最肯聽這位殿下的話，慌忙來找他。

楚昭趕到后院的時候，就聽見珠娘瘋了似的大吼大叫：“我本是明媒正娶，小時候也說喜歡我，為何娶了我之后，棠哥哥就和變了個人似的？不僅不以俯伏之禮來對待，還專寵著阿云那個妖精，在我面前養(yǎng)一只豬犬。那些仆人還都喚她云夫人，呸，她又算什么夫人呢？”

謝棠氣得臉色鐵青，聲音像是從牙縫里冒出來的：“所以……所以你就要殺了我的兒子?！?/br>
珠娘哭道：“婢生子等同于奴仆，棠哥哥，那不是你的兒子啊，那怎么能算你的兒子呢？不算的，不算的。我們……我們會有兒子的。我在吃藥，大夫說我有起色……我有起色啊?！?/br>
盧恒似乎想要上前，搶奪謝棠手里的刀：“阿棠，勿要亂來。有話好好講。”

謝棠側(cè)身避過他的手，仇恨地看了盧恒一眼，冷笑道：“呸，別以為我是瞎子聾子，不知道你們盧家做的好事?！?/br>
楚昭看到這里，忍不住也開口勸道：“表哥，謝家自有制度，打女人可不算英雄?！?/br>
見到楚昭的那一刻，謝棠似乎長出了一口氣，一直冷硬的神色中，方才透出幾分凄惶來。他轉(zhuǎn)過頭，聲音里帶著砂石砥礪的沙啞哽咽：“寄奴，我的孩子，我的虎頭……他……他……”

楚昭看著他的神情，心里也忍不住一痛。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珠娘性子這般偏狹，謝棠再多的愛也被磨平了。更何況妻子也好，寵妾也好，皆是謝棠為了家族而娶，并非出于謝棠自己的真心。這么一想，楚昭覺得這位大表哥著實不容易——娶得妻子不如意，身邊也沒有貼心人，這么些年，唯一叫謝棠真正開心、喜愛的，就是虎頭這個獨子。

謝棠對虎頭，就像對待自己的眼珠子一樣珍惜啊。

這幾年大楚幾位頂級高富帥們一同出去游玩，謝棠要不就是沉默地跟在旁邊，但凡開口，必然句句不離他家虎頭，一副傻爸爸的模樣，煩的謝棣都想弒兄了。

現(xiàn)在，如珠如寶養(yǎng)到三歲的小虎頭，忽然就奄奄一息了。楚昭覺得，便喚作自己，只怕也冷靜不下來。

這位表嬸，的確過于狠毒了一點，而且還愚蠢。盧家把這樣的女兒嫁到謝家，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怨？

楚昭投向盧恒的眼神，也帶上來一絲責(zé)備。

似乎知道楚昭在想什么，盧恒苦笑一下，并沒有吱聲。他越大便越是沉默，總像是有什么難言之隱的樣子。寫的詩詞，也以哀傷婉約聞名于世。楚昭實在看不懂這個幼時性情灑脫的好友了：難道一次求而不得的情傷，便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嗎？

阿珠見眾人都面帶哀色，心中不解為何沒人支持她，反而同情那只小崽子，就面帶傲氣地說道：“你們?yōu)槭裁匆嬉粋€豬犬崽子難過，死了也就死了，我和謝棠還會有兒子的?！毖赞o間，的確沒有將虎頭的生命當(dāng)成一回事。

這位盧氏女阿珠，楚昭往年也是見過的，雖然有點嬌氣，但還算是很可愛的小姑娘。楚昭每每勸和，也是基于小時候的這個印象?？墒乾F(xiàn)在……楚昭心中覺得有點難過，原來古代的后宅真的會讓水一般的好女孩兒，變成一粒發(fā)臭的魚眼珠子。

婆婆王夫人十萬火急地趕了過來，剛走到門邊，就聽見媳婦死不悔改，簡直出離了憤怒，冷冷道：“兒子？呵呵，你不會有兒子了。周大夫早就告訴過我，你根本不能生育！不然你認為謝家傳承百世的門第，為何那般寵愛虎頭這個庶長子？若不是我兒護著你，我早該休了你這個毒婦！”

“不可能，棠哥哥，阿娘……阿娘騙我的對不對？”珠娘不可置信地看向謝棠：“阿娘不喜歡我，所以騙我的對不對？”

謝棠仰頭望天，但還是有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嬌嬌，你知道嗎？我本來打算等虎頭滿了五歲，能進祠堂時，就過繼給你的……”

珠娘忽然愣住了，過了好半晌，她才露出一個木呆呆地笑容：“原來我不能生孩子啊，原來我不可能再有兒子了……棠哥哥，對不起，我不能給你生兒子，對不起?！?/br>
楚昭忽然覺得她的情緒不太對勁，仔細打量珠娘的神情，楚昭大驚失色：“表哥小心，她要……”

話還沒說完，珠娘忽然朝著謝棠撲了過去，他二人本來就離得近，珠娘這一下子，正撞在謝棠手中的長劍上。

棠哥哥，對不起。嬌嬌陪你一條命，你不要生氣了好么？

不遠處的大樹上，吳躍倚在枝頭上，見盧氏女真的死了，露出一個滿意地笑容，轉(zhuǎn)身離去。

***

“我總覺得這件事有點不對。”楚昭穿著褻衣坐在榻上，旁邊放著一沓整齊的白毛巾，楚昭拿過來一條擦拭頭發(fā)上的水。

“怎么不對？”韓起有些敷衍的問道。他正對著燭火，愛憐不已地撫摸著一把寶劍，劍身泛著泛著明月清輝般的光澤。正是最新煉造的一爐鋼鐵所鍛。

“你想啊，珠娘一個內(nèi)宅婦人，她從哪里得來那種無色無味的毒藥？居然連周大夫都沒見過?！背岩贿呎f，一邊擦拭頭發(fā)：“再有，表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卻剛好將撫琴抓了個正著？”巧合太多，自然就不再是巧合了。

韓起漫不經(jīng)心道：“謝宅已盡在暗部掌控之中，他們就算是被人算計，那算計之人也必定躲在府外。只需查查珠娘這段時間都去了哪里。你表哥的消息又是如何得來的，才能順藤摸瓜，找出幕后之人?！?/br>
聽到韓起說謝宅盡在掌握中，楚昭擦頭發(fā)的手不由頓了頓：這么說，阿起難道早就知道虎頭被人下了毒藥，那他為何……轉(zhuǎn)念一想，又覺依照韓起的性子，不管才算正常。若說狠毒，比起阿珠那種后宅婦人似的陰狠，在外廝殺的男人們的心腸，才是真正的冷酷啊。

一時想起阿珠，楚昭不免又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楚昭的頭發(fā)又黑又厚，每次洗頭都很不方便。他擦半天沒擦干凈，難免心煩意亂，用的力氣漸漸大了起來。

后人看穆帝的畫像，見到上面的天之驕子們都穿著寬大的衣服，長發(fā)和衣袂一樣飄逸的樣子，自然生出無數(shù)仰慕和艷羨之心，其實不知道楚昭心里的苦。

“啊，真想剃個禿瓢?！背言谛睦锉罎愦蠼衅饋恚麑嵲谀眠@一頭長發(fā)沒有辦法。

大楚的士人喜歡穿寬大的衣服，喜歡舊衣服勝過新衣服，而且對絲綢情有獨鐘。就是因為那個時代沒有衣服柔順劑，也沒有棉布，新衣服或者被漿洗過的衣服太硬，士族嬌嫩的皮膚受不了。絲綢夏天穿還算舒服，但是冬天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只能做內(nèi)衣穿，只是也要提防外面的衣服那粗糙的纖維弄疼皮膚或者引起過敏反應(yīng)。所以這個時代的人普遍不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