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一閃，無處躲閃被嚇破了膽的獵物唯有引頸向刀乖乖等死……

魚之樂腿腳一彎。

胡不歸提著他的后腰帶將他向上一提。

魚之樂遲疑轉(zhuǎn)首看了看眼睛如小鹿般無辜純良的國舅爺，他唇邊笑意如同洞若觀火。他左手本能一扶瞬間將胡不歸擁在了懷里。

李元雍眼神一暗。粗糲馬韁繩勒入他柔軟掌心紅印迸現(xiàn)。他心思被馬前兩人情意綿綿的相互凝視牽引，身軀一僵心中即刻泛起那種睚眥心腸驚濤駭浪，百般滋味輪番掀動胸膛，在暴怒與自制之間來回?fù)u擺一時間唯有沉默。

凌遲三千都未能令他醴陵神昏心煩氣躁。魚之樂一臉垂涎之色對著胡不歸卻瞬間令他又起殺心。他自恃身份不肯暴露怒火只能咬著牙閉口不言。

鞠成安只看了一眼便勒馬而立退到一側(cè)。他神情閑散目光卻如惡鷹如禿鷲，緊緊盯著李元雍臉色瞬息變化。他神情喜怒哀樂難于描述可真是精彩。鞠成安笑容輕松五指聚攏握緊了劍柄。

李南瑾袖手候于馬上不明其中形勢瞬息萬轉(zhuǎn)，只覺氣氛尷尬眾人沉默的令他無所適從。

他唯有緊緊盯著魚之樂方能稍稍緩解心頭詭異之感。

他二人姿勢曖昧神情浪蕩，一個心懷鬼胎佯裝鎮(zhèn)靜，一個好似被強(qiáng)迫無力反抗只能泫然欲泣。

仿佛是那苦命的鴛鴦私奔的情人，被當(dāng)場抓包生離死別一般。李南瑾心思恍惚：他二人左鄰右舍原比其余人要關(guān)系親密一些。如此說來，便是那“不悔仲子逾我墻”了……

神策軍數(shù)千精衛(wèi)沉默站立落雪之中，昏蒙天地之間唯有黑白雙色涇渭分明驚人心魄。

無數(shù)雙眼睛錘擊在魚之樂胸口與天靈蓋上，大石碎裂雪山崩塌令他快要當(dāng)場跪倒在地，哭喊“殿下恕罪！大人恕罪”了！

片刻寂靜之后，李元雍終于按捺不住，沉聲開口：“你……”

他想說拉拉扯扯成何體統(tǒng)，簡直讓本王當(dāng)著眾多同僚極為難堪——溫王最重臉面之事他這是要發(fā)難了！

魚之樂心思靈活熟稔溫王脾性，立刻想到李元雍所思所想。他微微躬身抱拳說道：“殿下恕罪！臣向來聽殿下教誨。廟堂高義、江湖智略自問學(xué)之皮毛，然而體君愛國絕無二心。永光公主身居高位卻不能反省克身，致使鑄下這等大錯。臣心中常常捫心自問，絕不能辜負(fù)殿下信任之情知遇之恩！”

李元雍錯愕看了身旁李南瑾一眼。他不知是否自己耳目幻覺聽錯了，及至看到李南瑾也是一臉錯愕的表情才堪堪相信：魚之樂義正言辭擲地有聲，是在表肝膽之意，是在發(fā)自肺腑的訴說他的忠君之心么？

李元雍難以置信，他緩緩開口說道：“你——”

魚之樂立刻截住他的話語，肅聲回答：“臣在公主——不，欽犯府邸之前克己悔悟，自問為人行事問心無愧。恰逢國舅爺與臣論及古今圣賢之人。言道商賈亦有忠君愛國之舉，屠夫流徙之徒亦要孝悌為君，是以心神激蕩與國舅爺把臂言歡相見恨晚?！?/br>
他說到動情處竟然眼泛淚花聲音唏噓：“真是高音誰能享，知音世所稀。”

李元雍眼冒金星真真要被他氣背過去了。他還沒有追究他與胡不歸的茍且之舉他竟然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說辭，牙尖嘴利一張口活生生將自己架到了眾人仰視的高度。好像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般。這廝前科累累劣跡斑斑，遇到事情最會推諉責(zé)任——還有沒有天理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溫王手中陡然發(fā)力，馬韁將駿馬勒的倒退一步。他顫巍巍開口：“你——你——”

魚之樂聲音鏗鏘：“臣感慨萬千心思不能自已，是以情態(tài)外露殿前失儀，臣不能妨礙殿下與大人公務(wù)，臣先行告退！”

他扭身就走。身形瀟灑步履矯健，頗有北疆行軍萬里奔襲大將之風(fēng)。

他不敢回頭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速速逃離這是非之地。他貌似步伐穩(wěn)健實則狼狽落荒將李元雍活活晾在了眾人面前。他拿著冠冕堂皇之言堵得他有口難言有志難伸，堵得他胸口窒息身體都顫抖。

堵得他顏面無存。

他這是活膩了才敢這樣膽大妄為對待溫王。

然而魚之樂也是有口難言心臟窒息。他死都不會想到李元雍竟然與鞠成安還有……還有那刑部尚書崔大人一同出現(xiàn)在昭國坊煌煌門庭。

他心中存了不敢說也不能說的心思只好佯裝游蕩不羈轉(zhuǎn)移自己心神。然而縱使天上明月高雅靜美，九重天闕光華婉轉(zhuǎn)世間珍稀異寶都堆積在眼前，也騙不了瞞不了自己的心——魚之樂心事重重垂首看自己的胸口。抬起左掌捂住了自己的心臟。

他聽著胸腔中心臟沉穩(wěn)跳躍緩慢有力。他愕然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也有心。

他轉(zhuǎn)身一步一步仿若走在針氈刀叢里，走在那人寒冷復(fù)雜莫測的眼光之下。每走一步都踏裂自己的溫?zé)嵝呐K，腳下明明沒有血跡卻已經(jīng)血流遍地，直直模糊了眼睛。

他身后有人清冷開口，飛雪如絮難以描摹他的動人身姿。那人說道：“殿前侯留步。本官奉命查抄永光公主府邸，循例受敕陛下手諭，必要請殿前侯鑒證監(jiān)察。侯爺，這廂請吧?！?/br>
魚之樂徹底僵立在寒風(fēng)素雪中。

他從頭到尾都不敢看崔大人面色不敢想象他開口會說出怎樣的誅心之言。崔靈襄聲音清雅面容平和，偏偏行規(guī)道距連說出的話都四平八穩(wěn)不帶有任何情緒。

他看見了仿佛沒看見。他聽見他向李元雍胡說八道之詞仿佛沒有聽見。他始終如一甚至穩(wěn)穩(wěn)立于馬上身形沒有任何改變。越是如此越讓魚之樂心驚膽戰(zhàn)不敢抬頭。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所謂的自作聰明不可活呵。

魚之樂轉(zhuǎn)身垂首抱拳道：“臣——謹(jǐn)遵圣諭！”

第三十六章抄家（下）

永光公主圣眷最盛之時，皇帝欽賜長寧、安仁二坊，并宮城左近的長壽坊為她府邸。大明宮落地黃葉鋪滿園林，灞水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