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尚書大人定是聽到了本侯夜夜祈禱上蒼，感知了本侯的思念之情，這才專程派大人借著寫楹聯(lián)的名義，前來請本侯前去相見吧?！?/br>
殷商呆了半晌，對這廝向自己臉上貼金的厚顏無恥本領(lǐng)極為嘆服。他頓了片刻才說道：“崔大人公務(wù)繁忙不勞侯爺這般惦念。再說宵小之徒夜晚不睡到處裝神弄鬼，也最易擾人安眠。侯爺還是少掛念為妙?！?/br>
魚之樂與他勾肩搭背，浪笑道：“殷大人情竇未開。不若跟我廝混兩日，管教你情思銷魂，嘗遍人間極樂。”

殷商一臉嫌棄的躲開，說道：“殿前侯唾面自干氣度不凡。本官不需要這種情竇，侯爺還是省省吧。莫要被溫王逮住，再揍一個屁股開花可就不妙了?！?/br>
魚之樂與他一徑斗嘴一徑繞過丹鳳樓出了皇城，過鹿泉坊便到了刑部大堂的門前。

刑部與大理寺皆為鎮(zhèn)國重器，建筑高大聳峙莊嚴震撼。獬豸立于照壁之上映照貪官本來面目。正殿大門矗立數(shù)十級臺階之上。布局方正而對稱，線條筆直，棱角分明。偏偏帶著森寒陰狠的氣勢，令人望而遠之。

殷商率眾拾階而上，奔正殿而去。魚之樂心中疑惑，他低聲問道：“崔大人不是說在退思齋召見我嗎？”

殷商不答，微微冷笑。

帶刀侍衛(wèi)與當值司隸曹屬烏壓壓站了百人之眾，人人冷若冰霜又帶著“地獄無門你偏進來”與“進來容易，想走便沒那么容易”的眼神直勾勾看著他，夜色中看的魚之樂背后冷汗橫流寒毛炸起。

殷商皮笑rou不笑站立正門一側(cè)，手握刀柄向右一橫，說道：“侯爺，這邊請吧?！?/br>
魚之樂一腳踏入大堂中，兩旁嗆啷啷刀刃出鞘，齊整整寒光閃過，便聽得有侍衛(wèi)爆喝：“小小六等縣侯，見到尚書大人為何不拜？”

魚之樂駭了一跳，武官本能激發(fā)立時抱拳道：“末將參見崔大人！”

他等了半晌偷偷抬頭卻見崔靈襄仿若未聞，案幾兩側(cè)堆積厚重卷宗，崔大人凝目懸腕飽蘸朱筆判決案件。

森嚴大堂松柏明火亮若白晝，時已至子夜，崔靈襄身著朱紫官服坐于案前心無旁騖。

刑部審結(jié)案卷卷帙浩繁，大理寺眾官員肅立堂下等候崔尚書朱筆批決。右侍郎、四門司事都官抱著案宗腳步匆匆來回穿梭，人人斂聲屏氣不敢打擾崔靈襄心神。

魚之樂尷尬立于堂下面帶鬼祟偷覷為人冷峻不茍言笑的崔靈襄。

他對他原本懷著別樣心腸狹色之態(tài)。他經(jīng)歷頗多看人目光便豐富無比，由他臉側(cè)圓潤耳珠，修長脖頸一路“舔”到白皙柔嫩雙手，他甚至側(cè)了身子還要“舔舔”崔大人腰際。

崔靈襄如有所覺倏然仰臉。冷電一般的目光霍然在他臉上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又微微蹙眉看向殷商。

殷商立即揮手命人抬過長桌，鋪開三丈有余的宣紙，鋪陳筆墨硯臺，說道：“殿前侯速速動筆。寫完我家大人還要前往宮中向陛下復(fù)命?！?/br>
唐時三省中書令權(quán)勢滔天。六部尚書未有資格直接面圣。皇帝獨有授意刑部崔靈襄可越過中書令挾制直接面君奏事。刑部上下視為殊榮。

魚之樂左手提了狼毫毛筆，右手虎口丈量過潔白宣紙，嘴里念念有詞：“寫什么好呢？”

他聲音不高卻足夠令在場諸人聽得一聽二楚。諸官員瞬間看一眼凝眉深思的崔尚書。

上一個敢在崔大人面前言行不謹肆意談笑的司曹官吏已被褫奪官服，流放去了嶺南。

魚之樂蘸著墨汁，沉思道：“新年佳節(jié)，給崔大人寫一幅福慶初新，壽祿綿長怎么樣？”

殷商差點一口血噴在宣紙之上。刑部楹聯(lián)代表莊重刑獄震懾人心，這廝以為自己要寫的，是普通百姓人家恭賀新春招財進寶的對聯(lián)嗎？

魚之樂又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好。雖然親切，但氣勢不足。不如寫寶雞能僻惡，瑞燕解呈祥?！?/br>
未等旁人有所表示，他又搖首說道：“亦是不夠。雖然有氣勢，但不夠清晰。不如寫門神護衛(wèi)，厲鬼藏埋?！?/br>
殷商與大堂中諸官員、侍衛(wèi)心中電光石火同時閃過一個念頭：這廝夠大膽，這廝是只身入虎xue，這廝是來砸場子來了！

崔靈襄并不動怒，淡然說道：“來人。為殿前侯磨墨?！?/br>
話音一落便有官員卷了衣袖走至魚之樂身旁，手持墨塊緩緩在硯臺中滑動，恭聲道：“殿前侯。程某這廂有禮。”

魚之樂看他第一眼便如分開八片頂額骨，倒下一桶雪水來。他臉上笑意如冰晶凝結(jié)，扯一扯嘴角便覺片片冰塊轟然碎裂痛楚難當。這人他在岷州見過，不僅見過，還曾經(jīng)一箭射殺他的頂頭上峰江淮遠——這手持金絲墨的官員，正是岷州別駕程門壽。

程門壽道：“殿前侯。岷州一別，下官無時無刻不在掛念侯爺提攜之恩。今日再重逢，恰如隔世重生。侯爺別來無恙否？”

魚之樂汗?jié)裰匾戮o緊盯著面容猥瑣的程門壽。這人面皮蠟黃松弛聲音尖細，恭恭敬敬說著寒暄之詞，等著他揮毫潑墨。

魚之樂心中苦笑難發(fā)一言，他手臂肌rou緊繃連彎一彎都困難，逞論寫字。

崔靈襄隨手扔下一本卷宗，聲音清寒冷冽，說道：“此案有疑。向來死者腹部受重擊，死前牙關(guān)緊咬血氣上涌，于頭頂囟門骨中心處必出現(xiàn)紅色血暈傷痕。然而此案中為何卷宗未記錄傷情？即刻發(fā)回大理寺重審。召刑部仵作與都官司、比都司諸侍郎共同開棺驗尸。取牢中案犯來?！?/br>
魚之樂聽得瞠目結(jié)舌。人都說崔靈襄耳目聰敏難以瞞哄，心思慎密不能猜度，但未料他舉一反三見微知著到了這種地步。堂下諸官員亦是驚懼不已，齊齊應(yīng)是。

堂中各路罪犯輪番受刑，真是精彩紛呈令人大開眼界。刑部酷刑慘厲手段日新月異，名字一個比一個風輕云淡，下起手來一個比一個狠。

他聽得貪腐之官員方叫了一聲冤便被蒙住口唇打得四肢盡斷，想到自己輕浮調(diào)戲刑部尚書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