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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道:“咱家卻不能多說一句了。陛下昔日曾問為何賜給殿下一個溫字,殿下可還記得?!?/br>李元雍點頭。道:“皇祖父敦敦教誨,我未有片刻或忘?!?/br>趙弗高道:“世間情態(tài),過熱則生厭,過冷則令人心寒。唯獨一個溫字,不冷不熱,進退皆宜。溫煦也好,溫善也罷,不過是能柔則柔,遇剛則剛。”李元雍心中不明,卻敬服他看事透徹。方知此人受陛下寵幸四十余載自有其道理。他頷首道:“趙翁高論,元雍受教了?!?/br>此時兩人已走到皇帝寢殿高大宮門前。趙弗高并未措辭寒暄。他推開宮門,退后一步,躬身稟道:“陛下,殿下到了?!?/br>寬闊宮內一燈如豆,侍從仕女人影皆無。殿內鋪設燦爛錦繡,均在昏暗燈光下顯出一種華麗的慘淡。藥香薰籠透屜香。李元雍站在殿門左側,說道:“皇祖父,孫兒前來請罪?!?/br>皇帝臥在床榻,良久才道:“跪下?!?/br>李元雍頭皮一炸自知事發(fā),無言跪倒在冰冷金磚地面之上。皇帝起身頗為艱難,手搭在額上,半晌道:“你私闖刑部,矯詔開宮門,可知自己犯了大忌。”李元雍垂首道:“孫兒知錯?!?/br>皇帝道:“一句知錯,豈能堵住京城悠悠眾口?!?/br>李元雍囁嚅道:“是孫兒情急無法,出此下策?!?/br>皇帝嘆了一口氣,道:“你愿為一個寵臣,做到這種地步,即使自己受牽連,也要縱身撲火么。”李元雍淚光漣漣,俯首貼在金磚,道:“是孫兒一人之錯,愿受……皇祖父責罰?!?/br>皇帝輕輕道:“朕……看不見了?!?/br>李元雍驚愕抬頭,慌張膝行到皇帝龍榻一側,泣道:“皇祖父,祖父……阿翁,您別嚇我……”皇帝眼珠渾濁早已失神。一只手摩挲伸向他。李元雍緊緊攜住皇帝干枯手掌。淚如泉涌失了依傍,早已無暇顧及犯禁出宮之事,恐懼到身體顫抖。皇帝拇指摸過他臉上淚珠,輕輕擦拭。道:“尚衣局正在為你趕制龍袍。朕……冊封你為太子之日,便是登基之日?!?/br>李元雍顫抖伸手在皇帝眼珠前左右晃動?;实鄄o任何反應。李元雍恐懼更甚。泣不成聲道:“孫兒惟愿祖父身體安康……”皇帝慢慢搖頭,茫然看著床帳。道:“廣平王進到長安,便是朕也未必攔阻的了他。為今之計,唯有搶先一步罷了。”李元雍哽咽點頭。皇帝臉色痛楚,道:“這事體雖然棘手,卻并不是沒有轉圜之處。另有一事……你卻不知道。你今夜這樣一鬧,反而使得你想要保護之人,親手將他趕上了一條死路?!?/br>李元雍如遭錘擊。驚慌否認道:“我沒有!不可能!他沒有……”皇帝嘆氣,苦笑道:“與他有沒有又有何干。御史臺參奏你干犯宮禁。刑部尚且不論,滿朝文武都等著你給朕一個交代。鞠成安與魚之樂相交甚厚。除他之外,還會有誰前來劫獄?便是有,你敢說殿前侯真的能置身其外?朕要給文武百官一個交代,你說你讓朕,選誰是好?”李元雍臉色頹唐慘白,咬唇不發(fā)一言。前思后想刑部中并無魚之樂蹤影。捉賊見贓,空說無憑誰也奈何不了。心中猶疑難定。道:“孫兒在刑部中見過刺客尸體,是突厥人所為?!?/br>皇帝氣力不濟,聲音漸于衰弱。道:“你要將明槍暗箭都引到自己身上,朕亦不知是福是禍。你父親當年何嘗不是這樣?!?/br>李元雍詫異道:“我父親也是如此?皇祖父何出此言?”皇帝不答,反而說道:“孩子。朕眼瞎之后,反而心頭比以前清明。好似一閉上眼,看到的都是朕的親人。你的皇祖伯,宣慈永光,新城郡王,你的父親,還有……你的堂伯父。朕繼位三十余年,常常都希望我的親人活著,沒有死在朕的刀下。他們一直活在朕的骨血里,是朕的記憶。每一刀割下去,都是割在朕的心頭rou啊?!?/br>李元雍心有戚戚。聲音艱難道:“孫兒從前獨居遷安王府,并無這種想法。直到進了長安,陪伴皇祖父左右,還有……多虧殿前侯多方營救,才明白情意之事,殊非天意。孫兒一向以為他……他是上天對我的厚賜。然則他經歷的每一刀,都是割在孫兒的心上。一樣的疼?!?/br>皇帝面容如槁木死灰。喘息幾口才道:“你……不后悔?”皇帝聲音冰冷殘忍。怕是早已有決斷。一番言語不過為刺探他心中真實想法。李元雍心頭一動立時想透趙弗高殷殷提點之語。這位宦官拿捏皇帝心思極其準確。比高力士李林甫過之而無不及。不僅教他明哲保身還教他應對之策,剛柔相濟、殺伐果斷方可取得皇帝贊賞。皇帝敢殺自己兒子亦敢殺他。最好的出路,便是自斷其臂,舍卒保車。李元雍堅定握住皇帝手掌。似能將一腔堅強篤定之意傳給皇帝感知。他低聲說道:“縱使粉身碎骨……我亦是九死未悔?!?/br>皇帝疲憊垂眸心中五味雜陳。嘴角竟有一絲苦笑。道:“你還小。不知道這世間事,常常不能言之過早?!闳ズ钋肮蛑桑虻购螘r想通,再來見朕?!?/br>李元雍向皇帝磕了一個頭,道:“孫兒謝皇祖父成全?!?/br>第八十五章決斷(下)暴雨驟歇。大明宮前燈火通徹,偌大宮廷黃氅儀仗,輅輦牛輿來往喧騰。圣旨如玉山崩推?;实圩月犅剰V平王入京便毫不遲疑,即刻命宗正寺、光祿寺、殿中省并其余七寺七監(jiān)籌備冊封儲君事宜。李南瑾忙的汗如雨下。自謂開國至今的皇族宗正者,再無他一般狼狽。他提心吊膽跪在溫王身側。一顆心也如同雨后翻滾的雷霆咆哮不休。含元殿中亦是通明如晝。溫王殿下立儲在即,豈料卻被皇帝責罰,跪在髹金漆云龍紋龍椅前靜思己過。